[你什么时候才能像陆家小子一样,考上州学啊?]
[爹也不指望你能被选做贡生,你都二十了,也好歹考个举人出来吧。]
[……]
一字一句,全部都是比较。
这一切,直到陆观澜突然回乡那天,有了转变。
那日他刚休沐,从县里赶回来,就听到此等好消息。
为了窥探这个压他十几年的人,他专门请了五天假,暗中打听,偷看,在他家院子周围暗中徘徊。
随后他了解清楚了陆观澜的情况,多年来心中那些隐秘的愤恨,也终于找到了发泄口。
他想了很久,决定通过折辱陆观澜的妻子,来侮辱他,
一个男人,若是被带了绿帽子,那就意味着,这辈子都会在村里抬不起头。
刘禄从来都不绝对陆观澜会发作,会对他怎么样,毕竟在他眼里,忽然从国子监退学,那定然是犯了大错。
明明踩好了点,哪知这陆观澜今日突然提前归家,还专门寻那小娘们。
最不能容忍的,是陆观澜一个落魄的贡生,居然也敢对他动武。
太嚣张了!
刘禄咬了咬牙,夜里睡觉时,脑中忽然灵光一闪。
既然陆观澜绝口不提为何回村,那绝对就是犯了大错。
说不定是犯了律令,蹲过大牢的犯人呢!
如果他能从县太爷那弄到陆观澜的把柄,说不定就能逼迫对方离开胡杨村。
刘禄想好主意,方心满意足入睡。
*
雨中山果落,灯下草虫鸣。
八月十六,云层吞没圆月,秋雨淅淅沥沥,院子里种的秋菜上都凝了一层薄霜。
温幸妤沐浴完,看着黑漆漆的堂屋门,心中有些担忧。
祝无执已经连续几天未曾出门,一天十二个时辰,其中有十个时辰都待在堂屋里,除了吃饭洗漱沐浴,其余时候都不露面。
而今日,他只用了顿早饭,就一直闷在里面。
堂屋里丝毫动静都没有。
只有她敲门时,对方才会回应一个冷漠的音节。
温幸妤看着堂屋黑漆漆的窗子,又看了眼伙房,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端饭给他。
不管怎么样,饭总得吃。
她走到伙房,灶膛里还有些微弱的明灭星火。灶台的蒸屉里,有一碗她煨着的饭菜。
温幸妤揭开盖子,指节轻触了下碗边感受温度。
秋雨夜寒凉,她觉得饭菜还是不够热,于是重新生火热了热,端着碗,借着她厢房里微弱的灯火,朝堂屋走去。
堂屋里头黑漆漆的,她什么都看不清,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好似里头什么都没有,又好似藏着吃人的恶鬼。
温幸妤忐忑地叩房门,轻声道:“天色已晚,您要不要用些饭?”
无人作答,里头依旧寂静的如同粘稠的黑墨。
她又唤了几声,里头依旧没动静,不免有些慌。
温幸妤踌躇了片刻,微微上前,想将耳朵贴近屋门,听听里面是否有人在。
她有些怕对方生了什么病,悄无声息的死在里头。
耳朵还未贴到门上,却不料那门吱呀一声,蓦地被人就里头拉开。
她一时没站稳,绊到门槛上,身子向前歪斜,手中的碗眼看着也要落在地上。
嗓子里溢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转而手臂上多了只有力的手,将她稳稳扶住。
“啪啦”
手中的碗就没那么好运了,结结实实掉在地上,碎成几瓣,饭菜撒了一地。
温幸妤看着地上沾满灰尘的饭菜,有些心疼。
手中银钱见底,家中的米面也见了底,如今吃穿用度,全部都是精打细算的。
她没忍住叹了口气,就听到头顶传来一道低哑漠然的嗓音。
“做什么?”
温幸妤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来给祝无执送饭,顺便看看他是不是生了病。
她仰头看向他。
青年的脸大半都隐在黑暗中,神色叫人辨识不清。
唯独那双眼,让温幸妤看了个分明。
浓厚阴影将他本就狭长的眸子,画得更长,像是话本里食人心的鬼魅。
与以往的矜傲不同,此时那双眼冷寂、幽邃,宛若酝酿着风暴的深海,盛满了令温幸妤畏惧的暴戾。
她心头一阵悚然,仓惶后退半步跨出门槛,呐呐道:“看…看你没吃饭,想着给你送来。”
祝无执并不回应,她只感觉到头顶落下一道冰冷刺骨的视线。
温幸妤浑身僵硬,不安道歉:“对,对不住,我只是担心你出事。”
“打扰到你了,我现在就走。”
青年的凤目微垂,长睫在眼底打下一片浓墨般的阴影,他瞳仁乌沉沉的,眼白泛红布满血丝,正定定凝视着眼前的女人。
温幸妤只觉得那道视线太过骇人,犹如毒蛇绕颈,让她喘不过气。
世间万物,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
她丝毫不怀疑,如果再留在这,面前这个高大的青年会毫不犹豫杀了她。
她咽了口唾沫,急急转身,抬步想要逃离。
“担心?”
她听到青年低低笑了一声。
“那就留下……帮帮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