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世子爷现在…却变得让她有些害怕。
不过这也正常,遭此劫难,亲人一个不剩,换谁都会性情大变。
收拾好包袱,她将剩下的银钱,贴身放在缝在衣服内侧的口袋里,只留了些铜板在外。
祝无执什么都没拿,只把凭由和户贴包在油纸中,塞到怀里。
他拿起柴刀别在腰间,起身朝温幸妤道:“好了吗?”
温幸妤把包袱挎好,环顾四周,轻点了下头。
二人披好蓑衣,带了斗笠,便吹熄油灯,一前一后出了屋门。
温幸妤将几个屋子落了锁,出远门时,最后又看了眼这个和观澜哥生活半年的小院。
门一点点合住,门缝逐渐缩小,院内的一切,终被隔绝在内。
温幸妤站在门口,眺望漆黑雨幕里朦胧的山峦,喃喃自语。
观澜哥,等我回来。
*
城门口的几个衙役等了许久都不见柳三身影,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人可能是出事了。
几人快马回镇,在风雨飘摇的夜里寻了许久,才在某个偏僻的巷口发现了柳三的尸体。
咽喉处有深可见骨的血痕,一刀毙命。
这巷口,离柳三岳父家不过百步。
衙役们把柳三的尸体抬回了衙门。
监镇官正在小妾的温柔乡里呼呼大睡,就被急促的拍门声吵醒。
他披了衣裳赶到衙门大堂,哪怕有心理准备,也吓了一跳。
他看着柳三的尸体,瘫坐在太师椅上,脸色青了又白。
有个衙役上前,义愤填膺道:“大人,卑职现在就去抓祝无执,让他给柳三哥赔命!”
监镇官抹了把脸站起来,走到衙役跟前,一巴掌拍他头上,骂道:“抓抓抓,抓什么抓!”
“你今儿要是敢抓他,咱们改日一起完蛋!”
周围几个浑身湿透的衙役不明白,纷纷怒道:“为什么,大人?”
监镇官看着柳三青白的脸,长叹一声。
“柳三身为皇城司的人,却被祝无执杀死在咱们管辖的八角镇,你说上头的人会不会降罪?会不会说你我渎职?”
他胖胖的指头挨个点过去,“届时你,你……还有你,”最后指向自己:“以及本官,都得丢饭碗。”
“你们不顾自己,也要为家里人想想,大人物间的争斗,是咱们这些人能掺和的吗?”
几个愤懑的衙役渐渐沉默,最终其中一个才干涩开口:“大人,那咱们该怎么办?”
监镇官沉默了一会,说道:“就说镇中有盗贼作乱,柳三为追捕,不慎牺牲。”
说完,又是一阵默然。
监镇官又叹了口气,摆了摆手:“把人抬下去吧,明日一早通知他亲眷。”
衙役们低沉着应了声,把担架抬起来。
快走出大堂时,忽然叮当一声轻响。
衙役停下脚步,朝地上看去。
只见一个桃花银簪,正静静躺在地上。
堂内灯火明亮,簪身光华流转。
衙役反应过来,这是柳三买给妻子的簪子。
可惜,再也亲手送不出去了。
*
七月中旬出门,到地方时已经八月。
温幸妤和祝无执最开始都从乡野小道走,后头离汴京远了,才敢雇了辆马车,一路来到同州。
同州属永兴军路,离前朝都城长安不算太远,气候要比汴京干燥许多。
二人用凭由入同州白水县,辗转之下来到陆观澜的老家,胡杨村。
胡杨村离县城很远,中间还夹着两个镇子,若是走路去县里,少说都要一天。
陆观澜的父亲是个教书先生,六岁那年阖家就搬到了县里,后来他父母去世,也一直在白水县生活,并没有回过乡。
故而胡杨村的人虽知道陆观澜,但并不记得他的样貌。
温幸妤坐在马车里,掀帘子看着沿途的风景,总觉得莫名有些熟悉,好像她曾经来过这里。
正思索着,马车就停了。
祝无执率先下了车,温幸妤也跟着下去,就看到对方给车夫丢了个荷包。
温幸妤掏银子的手微顿。
虽说一路上对方都会莫名有钱,但她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明明同行,那钱到底是哪来的?温幸妤着实想不明白。
车夫高高兴兴走了,二人按照陆观澜写的方位,找到了他家的老宅。
温幸妤拿树枝扫落院门上的蜘蛛网,门轻轻一推就开了。
绕是有准备,却还是被这院房子的破旧程度震惊。
院子废弃已久,杂草丛生,角落里那颗桂花树长得极为茂盛,绿蓬蓬的。
矗立着的三座砖房也灰扑扑的,有种风一吹就倒的感觉。
推开堂屋摇摇欲坠的木门,灰尘夹杂着木头腐烂的气味扑面而来,入目空空如也,连个凳子都没有。
显然是早被人洗劫过。
温幸妤看祝无执皱着眉,被灰尘呛得低咳了好几声,于是好心道:“您先找个地方歇歇脚,我先简单打扫一遍。”
祝无执的目光落在她干涸的唇瓣上,停顿了下,旋即转开眼淡声道:“不用。”
温幸妤不吭声了。
二人就着水囊里的水,吃了些从镇上买的烧饼,便一同收拾起来。
待收拾到厢房,温幸妤发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这院子只有三座砖房,堂屋,东厢房,伙房。
也就是说,睡觉的屋子只有一间。
她正发呆,身后忽然袭来一道高大的阴影。她吓了一跳,急急扭头,祝无执就站在她身后。
两人距离很近,祝无执那双阴鸷的凤眸微垂,视线漫不经心的,落在她毫无防备的脸上。
“妤娘,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