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雁低喝。
伍玖不甘地抿住嘴,他憋得眼泪花直打转,泪眼婆娑地看着温雁。
温雁叹息:“他还够不到王爷,多半是我在哪里露了马脚,才叫人留意到。这等变故怪不得谁。”
“可……”伍玖闷声,“没有他您连襄王的事都不会遇到,就算要晚些日子离开温家,也比被逼到和老爷断亲来得好。此番是老爷迫于瑞王将所有事揽到自己身上,倘若没他,您就得挂个逆子的名号在身了。”
“能早些离开,未必不好。”
温雁看得开。
他垂眼看着杯中水里自己的倒影,眼前仿佛又飘起了那几行字迹。
“温家待了十七年,我本就该走了。”
他不属于温宅,那里没他的容身之处,温克行更是比谁都盼着他离开。
伍玖不说话了。
他脑袋耷拉着,只恨自己不够强大,护不住他家公子,总让他家公子浮萍般飘荡,明明有居住之地,有着家,却总受着苦。
…
落禾备好水后,温雁去洗了遍身。
伍玖伺候着他穿衣,落禾给他端来早膳,只等他收拾清后就可以动筷。
温雁有些没胃口。
他半靠在椅背上,勺子慢慢搅和着碗里的金丝燕窝,半晌放下碗。
“公子可是不和胃口?”
落禾道:“奴婢再给您准备些别的?”
“不必。”温雁摇摇头。
他低眼看着碗沿,静了片刻后,倏地抬眼,直直看向落禾。
落禾还是低垂着头,安静候在一边。她年岁瞧着有二十五六,左脸侧边有道疤痕,五官寻常。
若不是今日那一手,温雁都不知她武力那般高。
“王爷早料到会有这么一遭,是吗。”
他问。
落禾低声:“王爷的打算,奴婢并不知晓。”
“他既将你放到我身边,我亦不是那痴傻之人,你何必百般隐瞒。”
温雁笑笑:“还是你觉得我如此愚昧,事到如今仍什么都看不出来?”
落禾猝然跪下:“奴婢不敢!”
“那你便说说。”
温雁平静道:“今日行刺的死士,是谁得人?”
落禾:“奴婢不敢非议。”
“好。你不敢。”
温雁弯腰,动作轻柔地扶她起身。
他眉眼浅浅一弯,落禾初次这般近的直面他的脸,猛然怔住,还没做反应,便听他骤然冷下声音,冰凉道:“那便由我来猜猜。”
落禾心头一跳。
她听着这长相乖软的少年慢声道:“大行皇帝驾崩当日,便有消息说三皇子意图谋权篡位,被王爷斩在殿前。”
“我来王府那日,听得暗卫提起尚书令丧孙之痛,若是效忠于佞臣贼子,他宁愿撞死在金銮殿前。”
“你说,今日庸良王登基大典,他是真会一头撞死一了百了,还是将王爷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给他找尽所有的不痛快?”
“公子!”落禾呼吸一紧,急声道,“慎言!”
温雁直起身,仅仅顿了两息,便没什么波动的陈述道:“我想他会选择后者。”
“毕竟林贵妃如今仍在宫中,他一党牵扯众多,岂是他一死便能了结的。”
“那他要怎么做呢?”
他轻声反问。
东次间明面上似乎只他和落禾,以及早已吓得屏住呼吸东看西看着急忙慌的伍玖三人,屋内随着他这一问,静的落针可闻。
温雁忽的又说起不相干的事情:“十一来府上传旨那日,似乎是暗中来的。”
没有传唱,所以他没得到消息,最后才姗姗来迟。
“只是这京中哪里都是眼睛……你说,尚书令会知道王爷要娶妻的事吗?”
“他若是知道,那王爷此番又下圣旨,又暗中派十一宣旨的事落在他眼里,他会想些什么呢?”
“想王爷入京后看上了一个男子,还怕自己声名在外牵扯到他,所以连宣旨都要暗中操办,一举一动都透着珍视。”
“还是想他给自己送一个降火的命来,引他来取呢?”
落禾答不上来。
或者说,她不敢去答。
她的脸随着温雁的话越来越白,难掩震惊。
温雁还是笑着的。
他声音分明那般冰凉,偏那张脸带着笑,大大的杏眼弯着,漂亮又干净。
像是朵柔弱无害的菟丝花。
却在此时,明面的暗中的,谁都不敢真的将他当个软兔子。
温雁淬着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