泗国公早已跪下,垂头点地。
昔日托孤重臣,三朝元老,沈帝原不想闹成这样,给了郑家一次又一次机会,可耐不住人性贪婪。
“泗国公,朕念你是老臣,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宦海沉浮,夺嫡风险亦大,泗国公苍老佝偻的脊背随着喘息一起一伏,“臣罪该万死,辜负皇恩浩荡,桩桩件件都是臣一人所为。”
赵王冷冷瞥向泗国公,老东西还算识趣,自己揽下儿孙还有命活。手下一群人竟是一个有用的都没有,还好自己留有后手。
只是沈云归不会如泗国公的意,“泗国公是不想说,还是不能说。不如本王替你说,庆京别院到底是经由何人操办。”
沈云归呈上第二份状纸,宋化供述信王用宁州阴阳商帖谋私数万两之事,庆京别院也是信王操办。
沈帝怒极反笑,“信王女嫁国公子,你们还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信王冷汗浸透里衣,秦王平安归来他知晓将有一场恶战,方才崔侍郎状纸递上去时他便有所察觉,真轮到他时还是腿发软跪了下去。
“陛下,臣弟是冤枉的,陛下!”
宣政殿郑党跪了一片,放眼望去煞是壮观。
“咚!咚!咚!”鼓声传来,宫内未设鼓,是以宣政殿能听到的鼓声只有登闻鼓。
禁军来报,信王妃宇文筝击鼓,状告信王。
信王怀疑自己听错了,他的王妃如何会告他?夫妻一体,他若成了一介庶人,宇文筝能捞到什么好?
上次宇文筝在大婚日放跑沈挽秋之事,他也没舍得重罚,如今又击登闻鼓告他。
不知足的贱人。
宣政殿除去圣人官宦,还有方士僧人公主,不差宇文筝一个王妃了,沈帝让宇文筝进宫面圣。
宇文筝身穿王妃礼服,双十年华,生得端慧漂亮,林青梧是第一次见她,着实被她惊艳到。
信王从前好色风流,自打娶了这位小王妃,便是妾也不纳了,花也不采了,活脱脱一位爱妻的好丈夫。
宇文筝对着宝座上的沈帝恭敬一礼,“妾之夫信王,于宁州封地以权谋私,天价商帖贪墨四万余两银钱,更是与赵王、泗国公等人分脏,望陛下明察。”
一席话涉及两位亲王,一位国公,说完宇文筝拿出信王藏匿在王府书房的账本,以及互通的信笺。
信王有着超乎常人的收藏癖,尤其是信,只要与他所通的信皆会留存于王府,尽管赵王和泗国公数次强调要将密信烧掉。
赵王看宇文筝呈上的一沓密信,狠狠地剜了一眼信王,若他手中有刀,信王此时怕是已经成了筛子。
密信有商讨如何杀掉秦王和石仙羽的,有阴阳商帖如何运行的,还有如何将宁州娘子拐到庆京供他们玩乐的,更有绑架董瑾舟威胁董家行事的。
沈帝越看越心惊,他知晓赵王一党荒唐,没想到竟到了如此地步。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阳奉阴违贪污受贿,拐杀良家娘子,残害兄长,沈帝深深看了一眼赵王。
往日正直良善的孩子,今利欲熏心,未达目的不择手段。
赵王及支持他的郑党滔天罪行,证据确凿,眼看大势已去。赵王突然直起身来狂笑,笑着笑着泪出来了。
他的一生就是个笑话,陛下从来只是他兄长的父亲,幼时好东西便都是蓬莱殿的,他的兄长偶尔可怜他,赏他些吃的玩的。
他的阿娘王充容原是小小侍女,生了他获封九嫔之一,可陛下不来拾翠殿。
王充容郁郁而终,他也不过五岁稚童。他到现在还记得阿娘死后,陛下见到他时,眼神,彷佛他不是陛下的儿子,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起初他以为陛下是天子,天子就该高高在上,直到他看到陛下望向兄长时的宠溺、慈爱,同阿娘生前望向他一样。
原来,天子也是父亲。
他什么都比不过,资质平庸,相貌平平,生母死后更是连追封都没有。
他一直活在阿兄阴影下,他认命了,待阿兄继位,他便当个闲散宗室,了了一生。
突然有一天,季家获罪,季贵妃薨逝,阿兄跌落云端,狼狈不堪。
而他则是皇后养子,名义上的嫡子,泗国公言他必定继承大统。
那场雨夜,他躲在被子里直笑,他太高兴了,甚至有些不敢相信,狠狠掐自己一把,疼得眼泪直流,原来是真的。
他在弘文馆对阿兄越发恭敬,投向他的眼神愈发怜悯。
他想好了,日后他不会为难阿兄,照例让阿兄当亲王,赏封地。
三年来,他处处表现自己,陛下时常褒奖他,臣子也称赞他贤能,请立他为太子的奏疏一封接着一封。
他以为成为太子只是时间问题。
不料陛下竟钦赐阿兄少阳院,他做梦想得到的东西,阿兄就那么轻而易举的有了。
他不想再做沈云归的陪衬了。
沈云归抬手指向沈帝,“你以为你的皇帝还能当多久?还想传给你的宝贝秦王,做梦去吧。”
他转身朝向殿外大呼,“御军何在?”
御军是崇明宫禁军,武力强悍,人数众多,顷刻间着甲胄,持刀枪的士兵盈满宣政殿。
御军首领朝赵王跪下,“末将在此,但凭殿下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