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又来了。
“宇文中丞怎么坐在地上,我来扶您起来。”
是方才偏厅遇到的娘子的声音,是人,不是鬼。
宇文鹤腿软成一滩,顾不得美人有多美,怔怔地指向前方,“有鬼,披着头发看不见脸的鬼。”
灵泽笑笑,“中丞好会讲笑话,好端端的如何有鬼?”
宇文鹤极力申辩“我……真的看见了,就是鬼,没有影子,脚还不着地。”
“奴家乡有传言,厉鬼脚不沾地是来向生前害他的人索命。宇文中丞可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是石仙羽,一定是他来索命了。
“没有,本官行……的端,坐的正,方才是本官眼花了。”
宇文鹤挣扎着站起身,但他腿软的厉害险些又栽倒。
灵泽叫来内侍扶他出门。
少阳院到宫门要经过一条长长的宫道,戊时初宫道空无一人。
宇文鹤独自行走于此,见四下无人,双手合十喃喃道:“冤有头,债有主,是国公爷和赵王要杀你,去找他们索命,别寻我啊。”
“冤有头,债有主……啊!”
宇文鹤看清那鬼身上所穿不是白衣,是布满血污的囚服。
滴答,滴答,滴答。
不断有新的血从鬼头发后滴到囚服上。
那鬼向宇文鹤缓缓伸出手,凄厉嘶喊“还我命来。”
宇文鹤两股战战,□□一热,液体淅淅沥沥落在砖上。
他跪在地砖上,衣袍下摆被尿液浸湿,“石尚书,不是我要杀你,不是我。”
“是国公爷,对,是国公爷和赵王,他们决定的事我也没办法。冤有头,债有主,你去找他们,”
宇文鹤说完,那鬼又朝他近了一步,森森开口,带着几分空灵,“你是说是国公爷和赵王要毒死我?”
“是是是,我曾亲耳听到泗国公与赵王议事,说要把你毒死,以绝后患。”
那鬼停住脚步,宇文鹤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和盘托出,“他们还说只要你一死,季家的事便也无人知晓。石尚书,我以全族起誓,若有半句虚言,全族夷平。”
"此言当真?"囚衣鬼声音低沉嘶哑。
“砰砰砰”宇文鹤开始对着沾血的鞋磕头,“千真万确。求石尚书放过小人,我为你寻一方宝地立衣冠冢,月月,不,日日给你烧纸钱。求求你……”
宇文鹤光顾着磕头,丝毫没注意“鬼”拨开头发,露出一张郎君的脸。
“宇文中丞好好瞧瞧,我是谁?”
宇文鹤再次向上看去,厚重的头发后不是石仙羽的脸,是秦王近卫春醪。
“啊!春醪……你死了?我是真不知晓你的死因,适才你还和我说过话呢。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襁褓稚子,今日你放过我,我亦为你立衣冠冢,日日为你烧纸钱。”
春醪并未搭话,沈云归一袭玄衣出现在春醪身边,宇文鹤心又一惊,难不成赵王和泗国公的如愿了?
秦王也死了?
“出来吧。”
沈云归一声令下,宇文鹤远远瞧着大理寺卿也来了。
不对,他拼命揉了揉眼,又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眼前景象皆无变化。
"宇文中丞所言之事,寺卿可听清楚了?后日朝会我要拿到供状。"
宇文鹤清醒过来,心沉入谷底,秦王派春醪装鬼吓他,偏偏他胆小什么都说了。
完了,全完了,赵王和泗国公不会放过他的。
沈云归目睹面如死灰的宇文鹤被大理寺的人带走,消失在宫道尽头。
“殿下,本公主的法子如何?”,林青梧从少阳院信步走来。
利用宇文鹤的好色胆小,灵泽设法让宇文鹤饮下能致幻的茶水,再让春醪扮鬼吓他。
林青梧特地让宇文鹤等在宫中四个时辰,一是致幻茶水不能细嗅,需让他先放松警惕,二是她与沈云归白日在大觉寺,一时赶不回来。
此招阴险,胜算却大。
宁州刺史宋化顺利抵达庆京,沈云归的人截住了宋化的家人。
宋化现已全部招供,阴阳商帖是信王受益,对不上账的四万两银钱是送到了信王府。
若再有宇文鹤的供词,明日朝会便能一举将赵王、泗国公连同信王的肮脏勾当公布于众。
多亏了林青梧注意到宇文鹤怕鬼神,想出了个装鬼的法子。
沈云归冲向她走来的林青梧伸出手,“公主之计甚妙,沈某甘拜下风。”
——
“你是说如今秦王身体里的是迩安公主,迩安公主身体里的是秦王,他们灵魂互换?”
赵王满脸不可置信,摸着下巴深思。
道士将拂尘搭到另一只胳膊上,“回殿下,小道双眼异于常人,可观人魂魄,昔日古籍亦记载灵魂互换奇事,小道曾见过秦王与公主,二人灵魂的确互换。”
赵王忆起崇明宫的内侍来报,听到秦王称呼迩安公主为秦王,彼时他以为内侍听错了,现在看来应是确有其事。
秦王南巡前的朝会,他也曾注意到秦王神情不似从前冰冷,眼眸带笑,人也多了几分生气。
总算抓到他好阿兄的把柄了,赵王心情颇佳。
还没等他高兴太久,近侍长风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他脸上笑意荡然无存。
宇文鹤今晨得秦王召见迟迟未回府。
书房外原本晴朗的夜空忽然黑云低沉,颇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