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自命至人,饰知以惊愚,修身以明污,昭昭乎若揭日月而行也,却不明为而不恃,长而不宰之义。臣父子就像两面镜子,映出了日光下的阴翳,是故您容纳不下。”
云晅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他看见少年清澈眼底映出的自己——一具白骨森森的尸骸头戴冕旒,而这具腐朽的枯骨,竟还妄想生出花来。
身后,内侍捧上一只托盘,盘上有一只金盅,在这暗中望去,内中酒浆亦是滟涟如血的凄艳。
“爹爹,”云琛仰头饮尽前,忽然唤了一声,脉脉眼波揉碎在晃动的酒液中,温柔得像破碎的镜影,“儿死后,请爹爹对外只称暴毙,勿使爹爹背负杀子之名。”
云琛的身子坠下来时,云晅接得很稳。少年嘴角溢出的血像断了线的珊瑚珠,一颗颗滚在皇帝绣着十二章纹的衣襟上。
“嘘……别怕……”云晅歌起童谣,手掌轻轻拍着云琛的背,就像七年前哄那个被雷声惊醒的幼童。可这次,他掌心触到的不是孩童温热的颤抖,而是生命抽离时冰冷的痉挛。
云琛的瞳孔开始涣散,却仍固执地望向殿顶藻井——那里绘着千里江山图。他染血的手指突然抓住云晅的冕旒玉藻:“爹爹……看……山水……”
云晅抬头,十二旒珠串晃动着折射彩光,恍若黄泉路上的磷火。他忽然咬破舌尖,将混着血的吻印在少年眉心:"是,阴山的雪...忘川的浪...都是山水..."
怀中的躯体越来越沉,云晅却越抱越紧。他贴着云琛逐渐僵硬的耳垂轻语:“慢慢走……奈何桥头有三生石……”
“爹爹要……亲自指给你看……”
殿外狂风骤起,卷着落叶拍打窗棂,像是幽冥路上的呜咽。云晅抱紧怀中渐渐僵硬的躯体,歌声未停,仿佛只要一直唱下去,他的孩子就只是在做一个漫长的梦。
“黑水西,阴山北...爹爹牵囡慢慢行..."
最后一粒玉藻珠"啪"地断裂,滚进血泊里。
他不再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