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尉狱的青砖沁着经年不散的血气,潮湿的霉斑攀附在墙缝间,像一道道溃烂的旧伤。顾子衿跪坐在墙角,肩头箭伤已结了一层血痂,囚衣上的血渍凝成褐色。栅外一方狭窄的夜空——今夜无星,唯有一钩残月悬在飞檐兽吻之间,如一把淬毒的弯刀。
“陛下到——”
顾子衿就着跪坐的姿势俯身下拜,默然无言。
云晅立在牢门前,玄色龙袍的下摆浸在潮湿的血水里漂浮。内侍捧着的漆盘中,金壶玉盏泛着冷光,壶嘴处一缕白雾袅袅升起——香甜如蜜,清澄似金——是云晅还在平阳时,他曾馈赠的春醪酒。云晅曾说此酒过于绵软甜腻,却原来最绵密的酒也能酿出最毒的鸠。
“若卿,”皇帝的声音如天上的纶音一般缥缈难寻,“君还有何言?"
顾子衿望向那杯酒。琥珀色的液体里沉着细碎的光,晃一晃便碎了,让他想起那年的流星,绚烂却易逝。
“陛下待臣素来相敬如宾,从未真情流露,”他迎着云晅的目光缓缓直起身,重镣委地时牵动伤口,褐色的血痕上瞬间又覆了一层鲜红,“陛下那日说恨臣——可直至今日臣谋大逆系狱,却连您的雷霆之怒都未领受过。”他似笑似叹,“您无爱于臣,因此也就无恨于臣。"
云晅的视线紧紧盯着他素白囚衣上绽开的血色,他下意识抬手,似乎想替他分担镣铐的重量,却终究只是在空中止住。
“那君爱过朕吗?”他的声音微不可闻,“若今日朕死于乱臣之手,君当如何?”
顾子衿迎上他的目光坦荡如砥:"追慕三良,甘心同穴,”他顿了顿,轻笑一声,“只是臣原本以为,陛下要说臣连殉葬都不配。”
一滴水从穹顶渗落,坠入鸠杯,激起微不可察的涟漪。云晅的冕旒剧烈晃动起来,十二旒玉藻碰撞出碎玉般的声响。
“昔年向君许下的一个重诺,今日依然有效,”他忽然大步跨进牢内,却在顾子衿身前一尺生生止步,“朕可赦你死罪——”
“陛下要使臣抱罪终身,至死记得君恩似海,”顾子衿轻笑打断了他,将鸠杯举到眼前端详,“就像这杯中之物——”他手腕微倾,酒液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弧光,“看似澄澈,入喉穿肠。”
“臣愿以死,成全陛下圣君之名。”
素白的手忽然抚上龙纹广袖,顺着金线攀援而上,最终停在云晅颊边。指寒如冰,却轻柔至极,像抚摩着最易碎的金瓯。
“陛下还像臣初见您时那么美,”他轻叹,“可您的心......”
云晅突然攥住他持着鸩杯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节:"求朕!"他的声音颤抖如风中枯叶,"只要你求朕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