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两人爆发争吵的第四天了。
这几天里,沃尔森几乎一直住在城墙上,日夜守卫,直面兽潮的骚扰。艾利安则埋首于伤病营,处理伤员、调配药剂、安抚百姓,做着后勤支援的工作。
但即便再忙再累,艾利安还是会每隔一段时间就亲自去沃尔森所在的前线营地看看。有一次甚至发现沃尔森趁夜偷偷出城,独自闯入森林打算寻找祖父。幸好他走得不远,被艾利安追上并带了回来。
除此之外,两人之间几乎没有再多说过什么。
沃尔森心里清楚,自己那天的话太伤人了。但他也不是那种擅长道歉的人,哪怕后悔到了喉咙口,也拉不下脸低头。
艾利安则是……并没有真的生气。
他很清楚,沃尔森说的那些话是情绪失控时的冲动,并非出自本心。想起过去他们一路相处的点滴,那些日常的打闹、彼此的默契,就让他怎么都生不起气来。
但他迟迟没有开口,不是因为不愿意——而是因为太过在意。
他从小被教廷教导着克制情绪、遵循教义、做好“圣子”的本职,信仰原本是他的全世界,而沃尔森……是唯一打破那个隔阂,闯进他的世界里的人。
他害怕。他怕对方真的对他生气,怕对方不愿原谅,怕对方眼里的疏离和冷淡。从未学会如何表达一个“普通人”的情感的他,甚至不懂该如何道歉、如何服软。
于是他只是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沃尔森,然后一次次,把主动权交给对方。
就像他一直做的那样——等待沃尔森,向他伸出那只手。让沃尔森来主宰他的命运。
幸好这几天的情况好了些,城外的野兽只是一小波一小波地袭扰,并未发动大规模攻势,给城内守军与居民留下了喘息的空隙,沃尔森的心情也逐渐平复,没有再明显地避着艾利安。就在这略显平静的日子中,终于传来一个久违的好消息——
梵提王国派出的救援队,到了。
他们不仅带来了弓箭、盾牌和粮草等物资,还随车护送了四五名伤者。而其中一人,被人小心翼翼地抬下马车时,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那是——昏迷不醒的坎贝尔领主。
沃尔森第一时间冲上前,代表坎贝尔领主和援军打了招呼,又迅速安排后勤队搬运物资、救援队救治伤者,最后亲自安排帝国士兵的布防部署。等到完成了这一切,才去探视自己的祖父。
艾利安得到消息后也赶了过来。他远远地望见人群中那个熟悉的身影——沃尔森正焦急地守在一圈围拢的医生之外,目光灼灼地盯着医者的救治。
艾利安心中悄然念道:“感谢主的仁慈,让坎贝尔阁下与沃尔森得以重逢。”
随后,他收起心绪,缓缓朝人群走去。刚好就在他望向沃尔森的同时,沃尔森也察觉到了他的目光。
他们对视了一眼。
那一瞬间,沃尔森眼里闪过一抹不加掩饰的欣喜,可随即又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神一黯,有些别扭地移开了视线。
艾利安心中有些高兴,这说明对方只是在闹别扭了,正想再次走过去。
两人之间的距离,一步一步地拉近。
就在这时,人群中一名正为伤者处理伤口的医生猛地抬头,看到艾利安,顿时眼前一亮,大声唤道:“艾利安!快过来看看,这个伤势我们可能处理不了!” (目前其他人都不知道他是圣子,所以直接称呼名字)
艾利安脚步一顿,改变了方向,朝领主那边走去。
就看见,坎贝尔领主被人平放在一张临时病床上,整条左腿蔓延着恐怖的乌青,一根漆黑的骨刺斜斜地刺入大腿,伤口周围一片血肉模糊,脓液从里渗出。领主胸膛起伏极浅,仿佛下一刻便会停止呼吸。
一名医生满脸忧色地解释道:“这应该是剑豪猪的骨刺,它上面布满了细小倒刺,一旦粗暴取出,很容易撕裂血肉。但如果不处理,伤口无法愈合。”
另一位医生说道:“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是截肢。”
“截肢?”一旁的沃尔森抬高声音,像是难以接受这样的处理方法。
如果是在平时,坎贝尔领主当然可以接受系统的术后护理和修养。但在如今这紧张得近乎窒息的局势下,药物匮乏、人手紧缺,城池还在随时面临兽潮的侵袭,失血、感染、体虚之下——若真让死亡之神盯上,那几乎是没了活路。
“是的,这是目前最稳妥的方式。”有人低声回答。
可另一名年长的医者立刻摇头:“不行,我坚决不同意。领主大人年事已高,又身负旧伤,身体根本撑不住——截了就是送命。”
医生们你一言我一语,争执声此起彼伏。沃尔森立在原地,拳头紧握,眉头越皱越深,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目光不自觉地投向人群中的艾利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