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也从未拒绝,甚至还让艾利安带过一封亲笔信“指责”那个衣服破得太快的小淘气。每次沃尔森来教廷找艾利安,只要撞见了嬷嬷,都会被她揪住耳朵,笑骂几句才肯放行。
而今晚,看见沃尔森故意蹭破裤脚,艾利安才有些止住自己的情绪。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弯起眼角,朝对方感激地笑了笑,然后缓缓握紧了那只牵着他的手。
沃尔森察觉到他的回应,那力道不轻,甚至抓得他有些发痛。但他什么也没说,只任由对方的紧握。今晚的艾利安实在承受了太多情绪,所以他只是默默地给自己的好友提供支持,哪怕被握得泛红也不放开。
两人一路默然前行。前方少年掌控着魔法,一道道风刃将灌木割开;后方少年举着火把,脸上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双方的手仅仅交握。一个引路,一个打灯,彼此相依。
一路走入墓园,沃尔森接过艾利安手中的火把,扫视着墓碑上的铭文,直到在一块有些新的墓碑前站定。
“就是这里了。”他说着,微微扯了一下自己被牵着的手,却发现对方仍旧攥得紧紧的。
他有些疑惑地转头,正好撞上艾利安茫然回望而来的眼神,仿佛在说:“你扯我做什么?”
沃尔森调侃道:“你不是要为嬷嬷祝福吗?我记得不是牵着手做啊?”
艾利安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松开了他的手,脸上有些不好意思。
毕竟今晚发生的一切都有些超出他的认知了。先是从圣骑士的看守中逃出来,再是偷了一匹马跑到墓园来看嬷嬷,更不用说今晚那些情绪上的冲击。
沃尔森也能感受到艾利安的恍惚与不安,他甚至在想如果是自己遭遇了亲人的离世,估计会比艾利安更加崩溃。
他只是最后安抚地拍了拍艾利安的背,便退到一旁,将这片地方留给艾利安。
艾利安点头回应,随后缓缓走到墓碑前,神情肃,双手于胸前交叠,轻轻低下头颅。周围寂静无声,只剩夜风吹拂草木的微响。
他闭上眼,口中默念着祷词。每一个词语都被他念得极缓、极轻,但又包含着思念。
“……愿主的光辉永远照耀着您。”
最后一句落下,他缓缓睁开眼,抬头凝视着墓碑上那熟悉的名字,那是哀悼者的目光,更是一个失去长辈的孩子的依恋。
他是圣嗣的血脉,教皇钦点的圣子,同时也是教皇的侄子,教皇的妹妹以处女之身诞下的孩子。他的母亲,同样也是教廷赫赫有名的大祭司,自愿奉献自己成为圣嗣诞生的母体,光明之神血脉的容器。
可用血肉之身承载神灵的代价,是沉重的。
传说她在生产之后极度虚弱,连体内的光明之力都被抽离殆尽。不久后,就在一场愚民的暴乱中丧失了生命。她的名字被镌刻在圣殿的石碑上,她的遗体封存于圣坛的最深处。她的兄长登基为教皇后,更亲自为她祈福,祝福她回归主的怀抱。
但这一切的纪念和荣耀,终究无法抹去一个事实——圣子艾利安从记事起,便不曾拥有母亲。
所有关于母亲的故事,都是旁人口中转述的圣迹。而所有来自长辈的关怀,都是源自于这位嬷嬷。
嬷嬷为了他能够作为“人”长大,坚持送他去学院和同龄人接触。而他的舅舅,那位威严高坐的教皇冕下,一直持反对态度——他声泪俱下地保证会将妹妹的遗孤,教廷的未来好好抚养,却不是作为“人”。
嬷嬷执拗地递交了两年的申请,才终于换来一个许可。这也是为什么艾利安和沃尔森同龄,却晚入学两年的缘由。
祈福结束后,艾利安却没有立刻离开。他带着沃尔森穿过墓园,来到一处无人问津的角落。
他们在一块极为朴素的墓碑前停下。
那块石碑小得几乎要被淹没于杂草之中,上面没有墓志铭,也没有死者生平,更没有其他装饰——只有几个字母:
Odda。(奥达)
沃尔森望着那块墓碑,胸口一阵发闷。他低声问:“奥达在这里?”
艾利安轻轻点了点头,回应得极轻,像是怕惊扰了那只一向听觉敏锐的小狗:“是的。我拜托了一位骑士帮忙……感谢他的帮助,愿主庇佑他。”
墓园深处,树影摇晃,将两名少年的身影悄然吞没,只剩几句低低的私语,被风卷走,落入了永夜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