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流浪的强盗,
抢夺旧日的余晖;
我是浪头的水手,
呼吸海潮的芬芳。
在这条公路上驰行,
我是一切的一切,
天地又能奈我何!”
她没有靠近那些很有可能将她拉下去的听众,她要做的不是亲近他们,而是诱惑他们,像强盗、像水手、像场馆内一切的一切。
赵汝安笑着对晃动的人群伸了伸手指,在采样的摩托声音效中发出足够把这里的顶掀翻的高音。
……简直不可思议。
一首歌的时间而已,恶念就已变的无处施展。干涩的喉咙被仿佛带上金属颗粒的歌声震动得更加干渴,挥舞着让人“下台”的双臂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变的疲劳,就好像他们已经和歌声的主人一同沐浴过自由之河。
“如果不能随心所欲地徜徉在自由的旅程中,那么人生将毫无意义。”
本该饱受恶意的女人目光如星,转身离开舞台的最前方。
短短一首歌将观众驯化大半,就像巴甫洛夫的狗,昂起头期待那道身影再度毫无畏惧地闯进他们的视野。
只是忽然间,场上一暗。柔和的灯光贴心地照耀在没有携带光源的观众身上,而他们几乎是紧紧盯着陷入黑夜的舞台。
她又要玩什么花样?
对此,赵汝安的回答是,“当然是你没见过的花样”。
她可是把这些讨厌自己的人当作皇帝来招待的。
昏暗的光线中,舞者压低身躯,捧来绘有古代行军图的屏风。昂扬的战鼓一下又一下,响彻在整个演艺中心内。
身影原先隐隐绰绰,看不够真切,但也不需要看清楚。因为,屏风很快就会开启,迎来舞台的主人。
“我要逃离那帐——中——”
赵汝安已经利索把皮夹克和皮裤一脱,里面是一套改良后的兵衣,衣角的褐色象征着将军的铠甲。
现在,她再次点燃了会馆内的气氛,就像这群人本该是由她统帅的士兵。
《逃离那帐中》是赵汝安此前并未发行的新歌,歌词古风,风格摇滚。
说出来没人信,歌词改编自赵汝安在姜朝的真实经历。当时的赵汝安也不是什么威风凛凛的将军,不过是个幸运的逃兵。
她是人人得而诛之的佞臣酷吏,是陛下倚重的白手套,也是一个被大同理想召唤的普通人。
而在彼时,皇帝还是太子。她御驾亲征,赵汝安作为门客贴身跟随,直到因为掩护太子撤退被俘虏,差点死在敌军的营帐中。
“你是姜朝太子的什么人?一个女人怎么还细胳膊细腿的,难不成姜朝太子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她的生命,她在这个乱世中诞生的理想绝对不能在此磨灭。
人格究竟是从哪一次遇险开始渐渐转变,甚至变的扭曲,赵汝安已经记不清楚了。她只知道她会铭记第一次逃离军帐的畅快感,那场几乎将她吞噬的暴雨,那些厉声呵斥异界灵魂的滚滚雷声,什么染上瘟病而死、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可能性全然被她抛之脑后,酣睡的追兵更是让老天爷都叹气的蠢货,赵汝安在山间狂奔的时候简直想要仰天大笑——
“死亡有何惧?
手握命运之人,
比死更先一步!”
太狂了,狂得让人害怕,让人寒毛直竖。
但无疑很有感召力,符合人类一直以来在寻找安全感和领头人的性格。
也只有这样曲折的经历,这样强烈的感受才能配得上她现在这副好嗓子。
到了第二首,赵汝安已经完全放松,进入了某种轻而易举被旋律把玩的状态。曾经她是歌声的主人,拿声音做容身之所的敲门砖,再拿声音奉承娱乐上位者;现在的她,不过是艺术的奴隶。
第二曲结束,赵汝安打了个响指,准备马不停蹄前往下一曲。
在她的预想中,自己要用五首歌的时间打动这群讨厌自己的人,再心平气和说两句话,降低说话过程中被打断的可能性。
但赵汝安一进入状态就容易话唠。
“真够燥的。”大屏幕上的女人已经出了点汗,一缕黑发粘腻在脸颊,被她轻轻一拨,再伴随一声举重若轻的感叹。
音乐响起的那一瞬间,她的左手在空中比出一个数字“3”,笑容灿烂:“各位全世界最讨厌赵汝安的人,接下来是第三首!”
“我靠。”一个本准备蹭热度的站姐职业病犯了,腾的一下站起。
一边迅速调整肩膀上的大炮,她一边念念叨叨着“这么蛊”“今晚必出神图”。
此时的赵汝安没有注意到观众的氛围已经发生了变化,披了件外套开朗地唱起一首色调清新的小甜歌。
她同样没有注意到,vip座位上,祁令瑛握着蒙飞扬的手,两个人齐刷刷地泪流满面。
祁令瑛转头,手指碾碎感动的泪水:“秀秀跟小昀真应该亲自过来,看看什么叫神的孩子在唱歌。”
“……你好咯噔。”蒙飞扬帮她擦眼泪,再给自己擦,擦着擦着悲伤涌上心头,“最后加一个耿薇,就我们三个在vip座位……明明这么好的演唱会……就这么点人……”
像一个怀才不遇的母亲,蒙飞扬差点哭晕在祁令瑛肩头。
作为赵汝安手底下的打工人,耿薇的心态和这两位出身优渥的大小姐不同。
尽管赵汝安说过希望通过彩排给她一记强心剂,从演唱会开始到现在,耿薇还是被深深地震撼了。这种震撼感既让她忍不住紧握赵汝安赠予的纪念币,也让她想要在演唱会结束后开玩笑地询问赵汝安,“我是赵老师的第一个歌迷吗”。
让人觉得,能和自己的偶像一起工作,真的很荣幸。
——赵汝安就是有这样的魔力。
第五首唱完,赵汝安喝了一口矿泉水,喝完手持话筒:“首先,我想感谢今晚辛勤付出的保镖们。”
“然后,我想感谢高抬贵手的你们。”大屏上的她笑着说,“今晚过后,你们会一边骂我,一边躲在被窝里偷偷听我的歌吗?”
台下沉寂片刻,突然传来一道稍显稚嫩的女声说“招笑天后滚出中国”。
女孩是展琢的粉丝,刚上初中,几乎是喊完的一瞬间就后悔了。
“我的天哪。”赵汝安做了个捧脸的动作,“好低的攻击性,我的心情竟然没有丝毫波动。”
台下传来一阵善意的笑声,女孩也随即红了脸。
赵汝安悠闲地走了两步:“但是,我听出来你讨厌我了。看来我得多唱几首,让大家慢慢习惯我像只喋喋不休的蚊子,非要给你们唱歌。”
“各位,休息片刻,我们马上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