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听轻呼一声。他怕痛,但又不敢放手,又说:
“皇上,您先冷静冷静,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舞枪动刀的,非明君所谓啊。”
“明君?” 裴行简嗤笑,眼里带着兴味,看着林听道:“你可知他们都称我为暴君。”
林听心说你还挺有自知之明。但嘴上说着:“那是他们没眼光。”
不管怎么样,先把人哄住再说。“您明明英俊神武,容貌非凡,治国有方……”
裴行简眼前又陷入了雾蒙蒙的血红,周遭的一切都仿佛在他耳朵里转,发出的声音刺耳、眩晕。
但莫名的,他听到了林听的声音,那带着干净、清透又涉世未深的音色,像一汩清泉滑入心口。
他喜欢这声音,他还想听。
手心一松,锋利的剑叮当掉到地上,溅起一簇血花。林听余光撇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他也怕血。
他细观裴行简神色,似乎神情有所松动?
他又试探道:“皇上,要不您躺床上去,臣给您揉揉?”
本来以为又要劝说很久,但裴行简只是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他话中的意思,然后就转身。
林听松开手,跟着裴行简去了碧纱橱的小榻。
此时夜色已深,赵德海趴着门口听里面没什么声音,心里焦急得不行,生怕林大人有个什么闪失。且看今夜已晚,林大人恐怕是不能回祥宁宫了,他便借口送床褥悄声打开了殿门。
屋内漆黑,没有任何响动,赵德海轻声唤:“林大人?林大人?”
过了一会儿才听碧纱橱那边传来细小的声音:“我在这儿。”
赵德海连忙带着东西过去。只见林大人跪坐在地上,一手搭在圣上手臂上,而圣上闭紧双眼,似乎已经睡了。
赵德海作口型:“圣上如何?”
林听回:“睡了。”
赵德海见林大人夜深露重只穿了一件外衣,便将被褥递过去,然后又带着人轻轻退出去。
等关上门,他才呼出一口气。招呼围着的人该睡的睡,该值夜的值夜,今夜算是能平安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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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行简只觉自己在地狱和人间沉浮,像被浸在水里无法呼吸,他猛地睁开眼,发现脖子被一只手覆着。
他当即眼眉压沉下来,将压住他的那只手拽起往旁边一甩。只听‘咚’地一声,然后——“哎哟。”
林听捂着头坐起身,对上裴行简阴沉沉的眼色,不明白这人又怎么了。
忽然手上传来刺痛,他一看,是昨日被剑划到的伤口在作祟,他索性捂着手将伤口大喇喇敞在裴行简眼皮子底下——看,你昨日割的。
裴行简目光在上面晃了两眼,脑中思绪清明,想起了昨夜发生的事。他喉结滚了滚,放缓了语气:“昨夜——辛苦了。”
林听眼睛一亮,皇帝给他说谢谢哎。
“皇上你起了吧,我去喊赵公公。” 说罢他便起身跑了出去。
裴行简正要喊住他,刚张口人就跑没影了。
片刻后赵德海带着宫人端着巾帕水盆进门,昨日林大人留在了重华殿,巾帕自然准备了两套。
裴行简见外面天快亮了,问道:“什么时辰了。”
赵德海回道:“刚过寅时,还有两刻钟上朝。”
而后裴行简就没再说话了。
倒是一旁的林听听到如今才刚卯时,顿时只觉眼皮子在打架。
按照现代换算,这不就是才过六点嘛,外面天看着是有些明亮了,但他昨夜突然被叫起来,这一晚上睡眠根本不够,要他怎么陪着皇上上朝?他能不能请假?
思索间,就见裴行简走了出来,将一个东西交给他。
林听翻来覆去看了又看,觉得这东西还挺眼熟。就听裴行简说:“这是宫里的玉露膏。” 他目光朝林听手臂受伤的地方看了看,林听秒懂,喔喔,这算是在变相给他道歉吧。
他也理解,毕竟皇帝嘛,为了自己的威严,不能正大光明地承认自己的错误,所以得用行动表示。
他掀开衣袖,露出受伤的地方。
那伤口已经开始结痂,又红又长的一条露在手臂上极其显眼。
他打开玉露膏用指头抹了一点,触感清凉、细腻,既然是裴行简给他的,那肯定是个非常好的东西。
林听将药膏抹上,但他今日上朝穿的衣袖有些宽大,一不注意就落回了手臂,将伤口遮住。
赵德海见着想去帮一下林大人,但他发现圣上眸光暗沉,看着那伤口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便不敢轻举妄动。
林听来回试了几次,衣袖总是会滑落,他想着要不要喊庆公公过来帮帮忙,忽地手臂就被一只更宽大的手拽住。
一只宽大的手神在他眼前。
林听抬眼,只见裴行简眸光平静,目光看向他手里的药膏。
他心领神会将玉露膏递到他面前。
裴行简指腹在上面轻轻一抹,带着白色药膏抹到了林听手臂上。
林听手很白,一看就是没怎么在烈日下活动过,跟他的手反差太大。
他从小在军营里混迹,指腹粗粝,手掌宽厚,果然有些人就是做叫花子都能跟其他叫花子不一样。
玉露膏触感冰凉,又夹着某人的温热,一热一冷,林听没忍住抖了一下。
啊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