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去寻药乃是为朝廷、为天下百姓,天下百姓都会感谢皇帝的。” 太后款款说道,随即看到跟着皇帝出来的一个年轻人。
这人长得俊美,肤白,但脸色不太好,似乎是一路来受了些苦,两颊泛起了红晕。
不仅她,后面所有大臣也都看到了这个陌生人,顿时,个个冒出殷切的目光。
林听一路上被颠得手疼脚疼屁股疼,他感觉自己浑身都要散架了。等到马车停下,便跟在裴行简后面下车。
走出车门就被眼前的数道眼睛钉在原地。
不是,一个个都看着他干什么,他脸上没有奇怪的东西吧?这也太尴尬了,让他还怎么坦然走下去,要不他还是回车里躲起来。
就在这时,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探过来,就见裴行简眼中带着戏谑:“下来。”
林听:…… 你不要露出这么看戏的表情好不好。
思来想去,他最终还是接过了对方伸来的手,就着力道跳下马车。
“这位是——” 太后笑着问道。
裴行简说:“我去寻的药。”
众臣眼睛一亮,那道士说的果然是真的。
太好了,他们有救了。
“哎哟,快让我看看。” 太后欣喜,拉起林听的手拍拍:“好孩子,辛苦你了。” 突然一股清雅药香飘散,太后吸了几口顿觉神清气爽、脑中清明。竟然有如此功效。
太后更高兴了:“孩子你今年几岁,家住哪里,家里可有什么人?一路来可吃东西?”
突如其来的一连串问题打得林听措手不及,他看向裴行简,可这人正被大臣们围住,想来是没心情管他了。
刚回来连宫门都没进就开始工作,这是要卷死谁。
求助不了任何人,林听只能自己斟酌着回答:“今年十九岁,家住在一个非常非常远的地方,家里遭了灾,只剩我一个人了。一路来吃了两个饼子。” 那两个饼子还是赵公公看他饿得厉害偷摸塞给他的。反观裴行简今日就喝了点水,早膳都没吃,林听觉得这人想要修仙。
太后手掌在他脸颊上拂过,怜悯道:“可怜的孩子,今后入了皇宫,这世上的荣华富贵也有你的一份。”
林听露出微笑,学着车上赵德海教他的话:“谢太后,祝太后身体康健,万事顺意。”
太后笑起来:“这小嘴真甜,一路来饿坏了吧,皇帝也真是,自己不吃也不能饿了周围的人,我已让人备下饭食,先去我宫里填饱肚子。”
林听被太后拉着,侧头去看裴行简:喂,你倒是给我个指示,我到底去不去啊?
裴行简目光扫来,朝他轻点了下,而后又侧开。
林听咂摸着,这意思是,让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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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住慈宁宫,从宫门口要走小半个时辰才到。好在太后怜惜林听连日赶路的辛苦,也赐了他一乘轿撵,倒不用亲自走路。
到了慈宁宫,林听一进大门便被眼前的景象惊住。只见院子里种满了红的黄的蓝的紫的花,交叠在一起,看得人眼花缭乱。
太后笑着说:“我一个人久居深宫,平日里无聊,便种些花草陪伴,日子倒也不苦闷。” 说话间,她头上蝴蝶钗一闪一闪,像在花丛中翩翩飞舞,倒与这满院子的花相合宜。
林听之前就听卫太医说起过,如今的太后姓谢,乃是安定侯谢如海的亲姐姐。先帝在时,当时的谢皇后生的儿子本是太子,但不知为何却被毒死了,如今还是皇宫里一大未解之谜。想来一个人在这幽深宫墙中,哪怕是太后的日子也会无聊。
见林听目光落在她头上,谢太后笑着将那只蝴蝶钗取下来说:“人老了,戴这些小年轻喜欢的东西倒显得突兀了。”
后面跟着的内侍立马接道:“太后娘娘姿容昳丽,在这皇宫里谁能比得过您。”
谢太后刮他一眼:“就你会说,如今皇帝后宫空虚,哀家就是想比也找不到人。” 听上去倒也没怎么生气。
内侍连忙掌嘴:“是是,奴才说错话了。”
他们一路穿过院子进了正殿。相比于外面的五颜六色,正殿则只能用金碧辉煌来形容,满屋子都是金子做成的摆件,就连睡觉的床都用金子在周围嵌了一层。
比起外面那些花,这位太后应该更爱金子。
谢太后坐回正中的桌上,回头见林听局促,慈爱地招手让他过去坐下。
候着的宫人端了菜肴出来。
等到菜上齐,两人才动筷。饭间,太后又好奇问林听和皇帝是如何遇见的。林听摸不准太后到底是个什么心思,捡了些有的没的说,只想着裴行简快点把他带回去。
跟长辈吃饭压力可太大了。
裴行简先是回了重华殿,他离开了小半个月,堆积的折子都快成了个小土堆,等折子批完,他又召见了几个大臣商量各项事宜,等到结束,已经是未时了。
赵德海端着一碗海鲜羹进来:“皇上,先吃点东西吧,可别熬坏了身体。”
裴行简接过,瓷玉勺绕着金玉碗沿点了一圈,舀了一勺进口。不经意问道:“林听还在太后宫里?”
房梁上突然垂下来一个黑色身影,赵德海已经见怪不怪了,这是皇上的天玄卫,只为皇帝一人办事,来去无影,除了皇帝没人知道他们有多少人,就连他来来去去能见到也就那么几个熟面孔。
“回圣上,林听在太后宫中吃完午膳,现在正被太后留在偏殿小憩。”
裴行简指腹摩挲碗沿,瓷玉勺叮地放回碗里,垂下眼睑说:“外男与太后终究有别,去把人带回来。”
赵德海便带着人匆匆赶往慈宁宫。
这边林听躺在软床上,再一次感觉到生无可恋。
他最开始想的只是来吃个饭,等吃完了太后就把他送回去,可如今饭是吃完了,但他人却回不去了。且看走前裴行简那神态,难不成根本没想到要把他带回去,还是就放任他在太后这儿自生自灭。
这也太不负责任了吧,这跟把人带回去就不管的渣男有什么区别。林听越想越气,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起床拿过外袍披上,这外袍还是在别苑时赵公公特意找附近成衣铺子买的,大小尺寸倒挺合身。
他过去开了窗,这会儿因着太后要午睡,院子里都透着一股惬意安静,一个走动的人影都没有,就连门口的小厮也打着瞌睡。
忽地门口出现一个身影。
林听打眼一看,那不就是赵公公嘛?他当即扒上窗棂朝那边无声张嘴:“救救我——”
赵德海带着天玄卫的人进了慈宁宫大门,一转头正好看见某人从窗口望出来的眼神。他读懂了林听的话。
赵德海欣慰,看看,这孩子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更向往陛下身边的。
此时太后已得知重华殿来了人,起床梳妆。
赵德海在门外等了片刻,就见正殿大门打开,谢太后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