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偌大的动静不仅将危离吵清醒了,连土地公都重新被惊动。他背对着神像出现,转过身就凶神恶煞地要冲过来。
“兰蔷!你又对我的魂魄做了什——”
他边说边转身,转到正面时刚好说到那个“什”字,愤怒中只是对神像匆匆扫了一眼,便瞬间噤声,脚下顺势继续转起来。
就这么转了一整圈,土地公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了,消失得十分迅疾。
刚准备求助的兰蔷:“……?”
她怀疑土地公根本没有看清危离的脸,只是扫到那片鲜艳的红色便落荒而逃。
这一串动作未免也太一气呵成了吧!
兰蔷僵硬地将脑袋转回去,她从整座庙骤降的温度就能清晰感觉到,祖宗的心情相当差。
比初见时还要更差。
至少同刚才不清醒的时候比起来,基本不能称之为同一个人。
身旁白雁归怔怔望着神像的视线也能够印证这一点——连他都能看到危离了。
一滴冷汗顺着兰蔷的脊背流淌下去。
红黑雾气流转蔓延,绸缎一般延伸到地面,层叠交错如彼岸花盛开,危离的身影就从其间走出来。
他连个眼神都没赏给兰蔷,而是蹲下身捏起地上的一撮灰烬,在指尖捻过——方才章齐坤化成的流光熄灭后,一些细碎的残余落在了地上。
衣袍垂落在地却不沾尘埃,危离动了动手指,掸去指尖的灰土,而后总算抬眼,视线落在兰蔷的身上。
兰蔷立刻僵住。
“嗬。”
危离忽然笑出声——或许也不算笑,只是嘴角扯出了个说不清是嘲讽还是不耐的弧度,继而吐出的一声冷哼。
周遭温度又低了几分。
外边的雨还下着,此刻声音落在兰蔷耳朵里,都像是冰碴相撞的声音。
危离不疾不徐地站起身,视线回落,定格在自己触碰过灰土的手指上,些许法力在指尖流转,黑红的雾气之间夹杂着点细若蚕丝的银白,正肉眼可见地被黑红光雾吞噬。
所剩无几的仙力摇摇欲坠,显得可怜。
他眉眼间的冷意越发阴森。
下一瞬,便破空而来攥住了兰蔷的咽喉!
兰蔷:!又来!!
她被一把掼在墙上,甚至来不及感知到背后的痛意,高大的阴影覆盖住她整个身躯,阴寒之气几乎化为实质,针一般刺向她。
兰蔷立刻窒息,脸色青得可怕,却仍然要承受危离的怒火,威压席卷而来,浓浓的暴躁戾气将她淹没。
“金忘川,在哪儿。”
他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
明明在问话,却死死抓着兰蔷的脖子,她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生理性的泪水滚落,眼前一片模糊。
原来祖宗的起床气,是延后发作的!
现在意识到这点已经来不及了,兰蔷的意识渐渐模糊,危离好像真的想杀了她。
也是,她自暴自弃地想,反正他还有她的魂魄可以抓。
噗。
利器刺进皮肉的声响自后方传来,危离手底力道一松,兰蔷就像搁浅的鱼重归江河,咳嗽着拼命呼吸,狼狈至极。
他的目光从兰蔷脸上移开,侧过脸向后扫去一眼,长剑没入自己的脊背,殷红的血汩汩而出,渗入红色衣衫,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
长剑尽头,站着瘦高的少年,湿漉漉的头发散乱着,白色衣衫沾了血迹与脏污,他用尽全身气力为兰蔷争取一丝喘息之机,眼里抱的是必死的决心。
胆识有余。
却不自量力。
危离的眼底划过散漫的嘲意,很快便被深不见底的幽黑覆盖。
那他就满足他。
危离的脑袋只是状似无意地歪了一下,甚至已经收回了目光,庞然的力量猛然自他身后冲撞出去,长剑如离弦之箭脱离他的身体,剑柄硬生生刺入白雁归的胸膛。
白雁归像只断了线的风筝倒飞出去,炸开的法力将他的前胸撕成了烂肉,血雾弥散。
一切不过瞬息之间。
“白雁归!”
兰蔷还咳嗽着,见这场景当即岔了气,失声惊叫出来,下意识想要挣脱危离的禁锢跑过去,但结果显而易见。
她被迫望进危离的双眼,可里面全是漠然,无边的荒芜中毫无对生命的悲悯。
他对凡人的命不屑一顾。
如果兰蔷不是锢魂铃的创造者,那么早在与危离第一次见面时,她就应当是这个下场。
可此刻却是白雁归躺在冰冷的地上,这个毫不相关的家伙,他一动不动,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身上的生气在飞快地消散,快到兰蔷来不及捕捉。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魂魄都快要被迫离体。
白雁归死了。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