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晟王来找夏翊清,二人耳语片刻便一同离开房间,不一会儿夏翊清则自己返回。许琛见他神情,不解地问道:“你笑什么?晟王同你说了什么,让你这般开心?”
夏翊清收敛神色,稍作平静后才道:“你去见过小叔就知道了,我不方便说。”
许琛不明所以,但见夏翊清确实不打算再说,便只好放下。约莫半个时辰后,许箐着人来请许琛前去说话。
许琛进入屋内落座,问道:“小叔到底怎么了?”
“小孩儿!别问!”许箐端起茶盏以掩饰尴尬之色。
许琛看着许箐的动作,片刻,恍然大悟道:“小叔你……?我一直以为你是……!”
许箐伸手轻拍许琛额头:“你个小孩儿!你以为什么?!我当年中毒,他那是趁人之危。”
许琛笑着说:“我知道了,小叔身子弱。”
“行了行了,笑够了该说正事了。”许箐摆手道,“如今雪还没停,山下已经有人冻死了。”
“冻死?!”许琛惊得睁大了双眼。
许箐点头:“对,那人家贫,往年冬日里都是靠邻里接济柴火薪炭,昨儿夜里气温骤降,今早他邻居想着给他送些柴火,却发现人已经冻死在家里了。”
“京郊百姓尚且如此,那……”许琛心中颇为不安,“小叔,我们能做些什么?”
许箐轻轻摇头:“什么都做不了,如今下山的路已经冻住。我们四人之中明面上只有你会武功,而且你还有伤在身,正在休养。”
许琛:“若是这雪一直不停,我们难道要一直待在山上?”
“我叫你来就是因为这个。”许箐说,“山下是骁骑营,若是真成了雪灾,很有可能需要骁骑卫。”
许琛:“可我只能调动五千人,而且我虽有半片兵符,但骁骑卫说到底还是要听皇命的。”
“如果真的需要骁骑卫配合,可以先用亲王手令。”
“不行。”许琛打断道,“晟王避世多年,和光原本就与我亲近,这种用亲王手令调动骁骑卫的事情,弄不好会害了他们,我不能这么做。”
许箐笑笑:“我只是说万一。而且又不是让骁骑卫去打仗,无非是出借帐篷和棉被。我只是想问你,你能指挥得动骁骑卫吗?”
许琛点头:“这个小叔放心。纪寒跟我一起去过江宁,他父亲曾经在母亲手下,是……是因为克烈那一战过世的。而且西境一战我带着他们拼死突围,他们都看在眼里的。”
“那就好。”许箐点头,“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我只说最差的情况。或许这雪一会儿就停了。”
然而事与愿违,这场雪,直下了半个月才算停住。
大雪封城,道路结冰,连运河都冻住了,京城物资往来极为艰难,城中百姓家中虽多有库存,但依旧过得不太好。
这几日别院的木鹞飞来飞去,许琛和夏翊清自然没有去打扰许箐。
这日晚膳过后,众人围坐在屋内,许琛实在不忍,开口劝道:“小叔,雪已经停了,你也别太操心了。”
“雪停了才是刚开始。”
夏翊清问:“小叔这话怎么说?”
“下雪时只是冷,化雪时才是真的天寒地冻。”许箐解释道,“雨雪本就是冷暖空气碰撞而出的,雪只是前兆,雪过之后才是真正的冷气,而且化雪时空气湿润,人的感觉会更冷一些。”
晟王打断:“你那些理论就不要给孩子们讲了,没人听得懂,你就说说有什么办法。”
许箐轻轻摇头:“我没有办法。”
夏翊清:“小叔请直说,无论需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许箐苦笑道:“天灾不可控,我们都只能听天由命。”
晟王:“你这木鹞天天飞来飞去,你以为他们看不见吗?”
许箐翻了个白眼:“是夏祌自己脑子不好用,他没记住我跟他说的事情,我只是让即墨允提醒他罢了。”
“小叔!”许琛皱了皱眉,“和光还在呢。”
夏翊清却道:“无妨,我早说过小叔叫他什么都无所谓,不用在意的。”
许箐:“是我失言了。”
“真的没事。他那样对小叔,小叔怎么说他都行。”夏翊清道。
许箐轻叹一声,说道:“我当年被他关在东宫时,不仅写了朝中之事,更是将天灾后的自救及救援善后措施全数写了下来。不过这些年风调雨顺,他大概是忘记了。”
夏翊清:“小叔可否讲给我们听听?”
“自然。”许箐点了点头,讲述道,“这第一便是要转移受灾民众。已受灾的及时组织转移,有被大雪压塌房屋的,有冻伤冻病的,或者缺衣少食的,都要及时处置,避免引起骚动和慌乱。未受灾的要评估天气及房屋状况,若是已处于危险状况,也要及时转移。此时各县应调配物资在城中各处设立临时庇护所,及时转移危房里的民众和已经受灾的民众,庇护所里应备有足够的炭火和食物,还有太医署的医官随时待命。同时,若尚可在家避灾的,也要保障物资,由县衙安排人手,确保百姓在极小范围内出行便可置办齐日常所需物品,避免远距离出行造成的冻伤、摔伤等不必要损伤。”
夏翊清点头:“对,不然一旦民怨成鼎沸之势,就很难控制了。”
许箐继续说:“第二,由府衙派出厢兵除雪除冰,同时召集年轻力壮的百姓参与其中,以减免来年三个月赋税抵扣工钱,同时凡参与救灾的百姓,每人每日给米两升。除此之外命受灾地区的驻军随时待命,若灾情严重,厢兵及百姓自救不及,便全数由驻军接手。这些年军中一直有针对各种灾情的应急救援训练。且长羽军中士兵服从性高,吃得了苦,不易发生二次骚乱。这次城中基本已按照这套处置方法准备妥当。”
“可如果城外的道路不通,运河结冰,城里依旧撑不了多久。”夏翊清依旧担心。
许琛道:“我已同纪寒说过了,一旦雪停,骁骑卫便立刻开始清理城外道路。”
夏翊清:“可是……骁骑卫这么随意出动,天家会怪罪你的。”
夏翊清看到许箐抛来的眼神,立刻会意:“我会去跟天家说的。”
许箐:“当然,你若不想参与这件事也没关系,有子隽在。”
夏翊清摇头:“无妨,正好借着这个由头,我更好回与天家解释我是怎么想通的。”
许箐:“不过你也不用担心,这事可大可小,我会帮你的。”
晟王接过话来:“现在河北河东、两京路和燕山路受灾严重,燕山路靠近北疆的县城更是十分艰难,不过好在我们提前知道了消息,燕山军已有了准备,没有闹得太严重。”
夏翊清问:“那别的府州呢?”
许箐回答:“别的府州全部按照这一套方法执行,燕山路本就是军路,驻军直接接手;秦凤军的两名副统制已带兵出发,配合河北河东两路转运使和各府州官员一起安置灾民,永兴军的副统制也已派兵到了京西路和京东路,与两路的副转使对接。”
夏翊清冷笑一声:“京东路副转使?!这次若是事情做得好,他怕是要升官了。”
“四郎,有些事情不急在一时。”许箐劝慰道。
晟王也说:“秦淮漳之事不能操之过急,我们若没有切实证据保证一击即中,就只能暂时忍下。”
夏翊清无奈地点了头。
晟王起身说道:“不必这般愁眉不展,雪停了便是好事,后续的事情总能解决。季亭,我们也该回去了。”
许箐起身要走,却被夏翊清叫住,二人到旁边耳语了几句,许箐还拿了夏翊清递过去的东西,这才离开。
等二人离开之后,夏翊清屏退旁人,坐到许琛身边:“刚才就看你有些走神,怎么了?”
许琛微微蹙眉:“神医,我有些头疼,你帮我揉揉可好?”
夏翊清点头,拉着许琛坐到榻上,用指腹轻轻按摩着他的太阳穴。
许琛问:“你刚才给小叔的是什么?”
“调养的药,我怕他太累伤了身。”夏翊清轻声说。
许琛没再说话,只闭目躺在夏翊清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