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瞒了什么?”天家问。
许琛回话:“臣在刺客尸身上找到了魏相的腰牌,且刺客所穿黑衣为京中丰瑞祥绸缎庄所售,而魏宅采买自开宇五年起便在丰瑞祥购买布料及成衣。”
“你胡说!”魏拓瞪着许琛道,“我何时派人去杀你了?我又为何要杀你?更何况,那丰瑞祥是京中巨贾成氏的产业,你与那成氏相交多年,又对他有救命之恩,怎知他不是与你串通一气?”
“成夕林已于五年前将丰瑞祥转手卖出,他如今并非丰瑞祥东家。”许琛顿了顿,反问道,“我与他相识于七年前,但实际交往不过是近两年的事情,且救命之事我与他都未曾对外宣扬,魏相你既能说出我与他相交多年,连缘由都这般清楚,莫不是关注我许久了?这般看来,倒非临时起意,更像是日日盯着,想要寻些我的错处来,我真是不知何时得罪了魏相。”
天家皱眉道:“不必扯什么市井商贾。许卿,去年回朝之时你为何不说?”
许琛拱手:“臣回府后与长主说了此事。长主说只凭一个腰牌和一个人人可去的绸缎庄并不能证明魏相行刺杀之事,当时年关将至,正是户部最为忙碌之时,不能因我一人引得朝堂不安,是以嘱咐臣不可声张,便将此事放下了。”
“腰牌在何处?”天家问。
许琛回话:“在长主手中。”
天家起身走到堂下,亲自扶起许琛,而后看向魏拓道:“魏拓,你想造反吗?上半年赈灾的物资你挪用多少,你当朕全然不知?如今前线军资你竟也敢染指?朕亲封的侯爵你都敢杀?同行的还有朕的皇子!朕问你,杀了平宁侯之后你还想杀谁?是定远公?还是镇安?还是要杀朕呐?!”
“臣不敢。这是……这是陷害!”
天家怒道:“放肆!谁陷害你?三十万长羽军陷害你?还是寭王和平宁侯陷害你?我看是你想杀了他们才对!朕当时看奏报便有怀疑,怎的那么巧,在当地略卖孩子的人就是陈丘的族亲呢?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想替你的亲家报仇啊!”
“臣不敢,臣冤枉啊!”魏拓跪地叩头。
“冤枉与否,查一查就知道了。”天家扬声道,“户部所有账目立刻封存,魏拓暂时关押在府中,命赤霄院看管。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明堂会审,由刑部盛弥主理,其他各部各司需全力配合。”
刑部右侍郎盛弥出列说道:“回陛下,此事涉及公府、侯府,若要查去年之事,或许还会牵涉到寭王,臣等……”
“也是,必得宗亲才行。年初赈灾是宏王去的,寭王又是去年事情的当事人……”天家停顿片刻,道,“陈福去请皇兄来,这些年他也太偷懒了些。”
“遵旨。”
天家继续说:“定远公这些时日送到军中的东西报个数上来,朕从私库之中再拨出同样的数目犒赏军中。”
定远公拱手道:“臣替军中将士谢陛下赏赐。”
天家转顾定远公说:“还有,你要是再说辞官,朕就真的要罚你了。”
“臣知罪。”
散朝后,宏王等在紫宸门旁,见夏翊清走来后说:“四大王好手段啊。”
夏翊清坦然直视宏王,说:“二大王这话说的,竟好似今日这一番全然是我操纵的一般。”
“不是吗?”
“今儿紫宸殿上怒发冲冠的是许公,受尽委屈的是长羽军将士,伤情反复的是许侯,下令彻查的是父亲,与我有何干系?”
宏王哼了一声:“你也别太得意,小心乐极生悲。”
夏翊清笑着说:“我既没得意,也没欢喜,是二大王你想得太多。魏相如果行事正派,或是懂得收敛,事情都不会闹到这般田地。是他自己触了天家的逆鳞,怨不得旁人。二大王见谅,我今日有些累,就不陪你说话了,告辞。”
公府书房。
许琛问:“父亲,这事就这样了吗?”
定远公点点头:“是,之后的事与我们无关了。”
“那腰牌真的有用?”许琛追问。
“没什么用。”长公主说道,“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就算加上那绸缎庄的证词也没用,刺杀朝廷命官和皇子这个罪名,魏拓是绝对不会认下的。”
“可惜了,贪墨渎职最多也就是削官抄家,都不一定会赐死。江宁府那些孩子,还有灾民和死去的将士们……”许琛心中不忍。
定远公安慰道:“也不一定无用,若是有人证,他不认也得认。”
“可惜我下了死手,一个没留。”许琛懊恼地说道,“当时我看平留带了伤,太过着急了。”
定远公:“杀便杀了,你们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了你们,对这种刺客绝对不能留情。而且就算留了活口也没用,他们只是听命办事而已。”
许琛:“当时如果我早到一步,就能知道晚屏山那个屋子里到底藏着什么人了。”
长公主看向许琛:“要真看见幕后的人,你觉得你还能活着回来吗?”
“他们真敢杀人吗?我身边可还有寭王啊。”许琛依旧有些不敢相信。
长公主冷笑道:“他们当然敢。只是他们低估了骁骑卫的战力而已,后来我让天家加派骁骑卫,那些人也明白此事已无转圜余地,所以把马骞的尸体送给你们。”
许琛点头:“我们其实派人去保护马骞了,但没想到……”
“没用的,他们定是在马骞家中也安排了人。”定远公摇着头说道,“就算你们贴身保护,他们也会有办法。而且马骞就算活着,也不会说话的。”
许琛心中涌上一股强烈的无力感,他颓然地坐在椅子上不出声,长公主见他这个样子,起身拍着他的肩膀劝道:“这事我们都已尽力,如今这样其实也不算是全无结果。你若是心里不痛快就去找季亭聊聊,不必在我们这里做规矩了。”
许琛点头,行过礼之后就回了侯府。没过多久他就接到木鹞,于是交代了几句就往寭王府去了。
“你怎的叫我过来了?”
夏翊清撑在榻桌上揉着眉心道:“我有些累,懒得动,可又想见你,就劳烦你跑这一趟罢。”
“怎么了?”许琛关切地问,“可是朝堂上吓到了?”
夏翊清轻笑一声:“我哪有那么胆小?”
“头疼吗?”
“有一点。”
许琛伸手拉过夏翊清,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用手轻轻揉着他的太阳穴,哄道:“不必硬撑了,还哪里难受?”
夏翊清低声说:“身上乏得很,大概是昨晚没睡好。”
“你可是个郎中,竟用这般模糊字眼来糊弄我?”许琛微微蹙眉,“更何况你以前没睡好时可没有这般难受过。”
夏翊清闭着眼睛并未说话,许琛知道他不愿多说,也就没有强求,只是安静地给他揉着太阳穴。
大约过了一刻钟,夏翊清勉强从许琛怀中坐起来,轻声道:“你回去罢,我没事了。”
“你赶我作甚?”许琛见夏翊清坐着都有些打晃,连忙扶住他,“说话都没力气了,你这是怎么了?有没有药?要不要请太医?”
夏翊清摇了摇头,又往外推许琛。许琛没办法,用力将他捞入怀中,只是这一次,许琛发觉夏翊清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翊哥儿?”许琛担心地轻拍着夏翊清,“是不是这样憋到了?换个姿势?”
夏翊清的身子逐渐发软,似是完全没有力气,连坐住都已艰难,最后直接躺在了许琛的腿上。
“翊哥儿!你到底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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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上朝时间严格遵守刻漏,官员上朝要提前到宫中等着,叫“待漏”,等待的地方就叫“待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