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傍晚时分,孙石韦从宫中出来便直奔侯府,给许琛诊过脉,又调整过药方,才放心回家。晚膳过后,得知许琛醒来的许箐也赶到侯府,众人都在许琛房中落座,仔细听他讲述当时发生的事情。
那日的事情与之前他们猜测得差不多,就连受伤的经过也基本相同,只是经许琛讲述之后,更觉凶险万分,在那种情况下,每一次选择都有可能会导致不一样的结果。
定远侯再三确认:“你确定那剑是冲着浔阳公去的?”
因是在家中,许琛也不必隐瞒,便如实回答:“确实。当时我拉着浔阳公往侯府的方向跑,那人是从侧面冲出来的。我在浔阳公身旁大概半个身位左右,离刺客更近些,若是无目的刺杀,我当时的位置更加方便,可那刺客刻意让开了我,目的明确地直冲浔阳公而去。”
定远侯和长公主对视了一眼,就听许琛继续说道:“还是多亏小叔教我怎么用腕箭,不然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办好。”
许箐摸了摸许琛的头:“等你好了小叔再给你做个更厉害的。”
定远侯问:“琛儿,你可有害怕?”
“怕,也不怕。”
“这话怎么说?”长公主问道。
许琛回答说:“这是我第一次杀人,自然会有后怕。可若当时我不杀他们,我和浔阳公都会有性命之忧,所以便不觉害怕。虽然现在想想还是有些难受,但若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出手的。”
定远侯摸了摸许琛的头:“好孩子,你受苦了。”
许琛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拉着许箐的手说道:“对了,小叔也再给浔阳公做个腕箭可好?这次还多亏他帮我止血,我总得谢谢他才是。”
“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有件事我得跟你说,他可没有帮你止血,是我赶到之后帮你止血,然后带你回侯府的。”
许琛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我明白了,多谢小叔帮我止血。”
许箐满意地笑了笑:“真聪明!你好好休息,我明儿再来看你。”
许琛点头,目送三人出了房间。
走出许琛的房间,三人到书房落座,定远侯问:“浔阳公懂医术?”
许箐点头:“是,我当时跟即墨……院首到了小巷内,正看到他将银针从琛儿手中拔出,我回去之后查过医书,那几个位置正好有可以止血的穴位。”
定远侯觉得有些意外:“他哪里学来的这些东西?”
许箐:“我听子隽说宫里的惠妃娘子是会医术的。”
长公主摇头:“不,柴氏医术平平,只能勉强自保而已。应该是皇后,别忘了泽兰可是药仙谷传人。”
许箐故作惊讶:“皇后为什么要教浔阳公医术?”
长公主:“这事暂且先不论,等我改日进宫问问皇后就知道了。不过昨晚你为何没说?”
“只顾着担心琛儿了。”
定远侯道:“昨儿石韦离开的时候问了我,他以为是你做的,我用济世堂遮掩过去了。”
许箐点头:“我知道了,三哥放心。”
长公主开口询问:“季亭,你跟即墨院首认识?”
许箐摆手:“昨晚只是恰好遇到了,子隽认识他。”
长公主又问:“你身体无碍?”
许箐面露茫然之色:“三嫂今儿这是怎么了?我身体一直挺好的啊!”
长公主接着问:“你是开宇三年搬到我五哥府上的?”
“是开宇元年。”
“开宇元年……那年还真的发生了好多事情。”长公主将后话咽下,不再多言。
许箐见长公主的眼神和言语都大有深意,便寻了个借口离开了侯府。昨晚许琛遇刺事出紧急,他听到了口笛声便循声而去,没想到半路遇上了归平和凝冰,那种情况下也顾不得许多,好在当时众人心思都在许琛身上,并没有过多探究他为什么会和即墨允在一起。长公主如今这个样子,怕是起了疑心了。许箐并没有太多把握能骗过长公主,自己刻意躲着皇族中人已经够让人怀疑了。他对长公主的态度依旧不是完全自信,长公主身处漩涡之中,有些事身不由己,有些事牵涉过深,一旦自己的身份被她知道,是福是祸还不一定。如今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尽量避免和长公主的接触,能瞒一天是一天。反正长公主没有证据,只要自己不承认,怀疑便只能是怀疑。
许箐离开之后,长公主意味深长地说:“季亭这些年也不容易啊。”
定远侯:“你是不是累了?早点歇息罢。”
长公主笑笑没再说话,带着素缨离开了书房,走出几步之后她便让素缨去把凝冰唤来。
许琛自醒来之后逐渐恢复饮食,身体也日渐康复,不过两三日就已经可以下地行走而不觉虚弱了。侯府闭门谢客数日,终于在正月二十这一日有了动静————长公主车驾从侯府出来,径直往宫中去。
是日,长公主和皇后在慈元殿中密谈许久后离宫,并未去见天家。
次日,天家召定远侯进宫,定远侯推说许琛身体未愈,并未应召。是夜,天家到慈元殿就寝。
正月二十五,朝会之上,赤霄院的奏报呈上了御前:忠勇伯陈丘府兵超规,勾结西楚刺客于上元灯节挟私报复侯府,刺杀许琛,险些伤及浔阳公。天家震怒,下旨革去陈丘所有子嗣在朝中的差遣,留家查看。同时命大理寺卿会同刑部尚书、御史大夫一起审理此案。
因为赤霄院证据清晰确凿,人证物证俱在,又兼有翰林医官院和侯府府兵的证词,此案处理起来非常快,只是因陈丘有爵位在身,还需上报天家亲自处理,这一来二去便出了正月。
二月初二是永嘉公主的生辰,作为天家最宠爱的公主,生辰自然十分隆重,光是送贺礼的人便来往不停。永嘉公主坐在自己的房中,百无聊赖地看着送来的贺礼,无非是些珠环钗黛、绫罗绸缎之类的俗物。她天生不喜这些,但作为公主却又不得不日日面对,如今看到只觉腻烦,便让贴身侍女采芯和采芷在外间收礼,自己去叠纸船了。不一会儿听得前面通传,说长公主到了慈元殿。永嘉公主十分高兴,立刻跑到前面去。
长公主一见永嘉公主便十分欢喜,招呼着让她上前入座。永嘉公主四下看了看,问道:“怎的不见知白哥哥?他伤还没好吗?”
长公主:“他伤好得差不多了,只是此前因为跟浔阳公一同遇险,我便让他先去浣榕阁看看,一会儿再过来。”
永嘉心下有些失落,却听长公主继续说:“琛儿给你准备了生辰贺礼,托我先带给你。”
永嘉抬头,素缨正好在此时送上了一个托盘,上面有两个精致的盒子。长公主道:“左边那个是我和许侯送你的,右边那个是琛儿送你的。”
“多谢姑母。”虽然永嘉心中迫不及待地想看许琛的贺礼,却还是先打开了左边的锦盒。锦盒之中是一支玉簪,玉质水润饱满,一看便知是上等玉料。这玉簪周身通透,触手冰凉,可簪体扁平,而非寻常玉簪的圆润柱状。仔细看去,簪体上宽下窄,中间有一道凹槽贯穿始终,竟神似一把剑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