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停在晟王手臂前。
长公主立刻说道:“别紧张,季亭没拔剑。”
许筠定睛一看,果然那剑还带着剑鞘。
许箐开口道:“石韦你来看,若是这样的话,是否会造成琛儿手臂上的伤口?”
孙石韦上前仔细观察片刻,说:“确实很像。”
许箐把剑放回原处,晟王则开口解释道:“刚才剑的走势是冲着颈间而去,若没有我拦那一下,必定是剑刃划过颈间。剑刃……剑刃!剑刃淬毒,毒素顺着剑身流到剑尖!我听闻西……我昔年听闻有杀手惯常于行刺之时在剑刃上淬毒,这样即使割喉不死,也会让被行刺之人中毒。不知琛儿是做了什么抵抗,这剑只刺到了经脉而非贯穿手臂,因此只有少量的毒素留下。”
“是腕箭!”许箐道,“我去年送给他的腕箭就在他左手上!我教过他怎么抵挡这样的进攻。落华!去把琛儿随身的东西都拿来!”
不一会儿,落华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是一个腕箭,一个机括和一把匕首。许箐立刻上前动手拆开查看————五支腕箭都已用完,机括之中还剩一根银针。
看到这些,长公主的心已经沉到谷底,她不敢想象若救援晚到一步,还剩一根银针和一把匕首的许琛要如何应对那些意在取他们性命的杀手。那一刻他有没有害怕?有没有绝望?有没有埋怨过自己把他带入京城这个漩涡之中?
许箐紧紧攥着手中的腕箭,面色阴沉,是真的动了气。
晟王上前搂过他的肩膀:“别着急。”
许箐强压心中怒火,半晌,拉过晟王的手低低说了句什么,晟王连忙扶住许箐,道:“我们先回去了。”
许筠见许箐面色有异,连忙道:“四哥可是不舒服吗?让石韦看看罢?”
“无妨,你们照看琛儿就好。”晟王言毕,便同许箐离开了侯府。
孙石韦走到许筠身旁轻轻安抚,后又问定远侯道:“许侯,不知四舅兄可曾习过医?”
定远侯摇头:“不曾,怎么有此一问?”
孙石韦:“四舅兄给琛郎君的处理方法颇为妥当,我还以为他连医理都有涉猎。”
定远侯说:“或许是济世堂罢。”
济世堂是许箐的产业,孙石韦是知道的,当年他正是在济世堂遇到了许筠。这些年许筠虽并未提及,但孙石韦心中明白,家中超过自己俸禄以外的开销,全都是许箐贴补的。而自己家中小药园中的药材,则都是来自济世堂。既然许箐经营着药铺,了解些许医理也合乎情理,孙石韦不疑有他,见天色已晚,许琛也并无大碍,便带着许筠告辞了。
“我去看看琛儿。”定远侯未去看坐在一旁的长公主,而是径直走进了许琛的房间。
看着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许琛,定远侯心里浮起了许多想法,但又都被自己强压了下去。他虽然在外人看来极好拿捏,但并非不懂朝堂诡谲争斗。今日之事来得蹊跷且荒唐,他从晟王和长公主未言明的话中听出了问题,晟王的无奈,长公主的痛心和季亭的恨意,都齐齐指向了一个人。他与那人昔年也曾情同手足,他一心为着仲渊,在外带兵打仗从不言苦。为了平复那人心中的不安,他娶了长公主。又为了所谓的朝堂制衡,他多年未与长公主有所出。后来因着许琛的出现,又加上降服了札达兰,过了两年相对舒心的日子。如今长公主刚刚有孕,一切便又出变数,他不想相信,但似乎也不得不相信。
定远侯给许琛掖了掖被子,转身走出房间,往前面演武场方向走去。
“你们留下来照看琛儿。”
落华和流华应声。
今夜出事,府兵巡值加倍,定远侯一路遇到许多组巡值府兵,府兵见他脸色阴沉便知事态严重,只更加认真仔细地巡逻。
定远侯从兵器架上取出长剑,独自一人在夜色中借着长剑发泄情绪,他不知该如何面对许琛,更不知该如何面对长公主,他探不清长公主的内心,他不知道长公主是不是真的如季亭所说的害怕了。他拿捏不准,即使长公主害怕,那人也是她的亲哥,终究连着血脉,长公主到底持怎样的态度?这事到底最后要如何解决?季亭的失态,晟王的猜测,还有那位院首,赶到得如此及时……每个人都有秘密,每个人都对自己有所隐瞒,这偌大侯府,他竟有种孤立无援的感觉。
“叔亭,别练了。”长公主的声音从远处廊下传来。
定远侯手中剑未停,扬声道:“夜间风大,你小心着凉,回去睡罢。”
“叔亭!”长公主还欲说什么。
“我们都应该想一想,以后的路要如何走。”定远侯收了剑,背对着长公主道,“今夜我睡厢房。”
他将剑放回兵器架上,顺着抄手游廊的另一侧走回叠云院的厢房,长公主无奈,只好带着素缨往回走。
素缨低声唤道:“公主……”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长公主扶着素缨的手慢慢走着。
素缨摇头:“我不敢,我也不会选。”
长公主苦涩地说:“一边是我血脉相连无法割舍的兄长,一边是同甘共苦多年,我腹中孩儿的父亲。我该怎么选?”
素缨:“公主,总会有办法的。”
慈元殿。
墨竹和泽兰安静地伺候皇后梳洗,晚间皇后和天家在宫门口的一番对话她们自然都听入了耳,但她们不会多言,此刻皇后心情不好,两人只小心地伺候着。
“啾啾————”
墨竹听到声响立刻开门出去,片刻之后回到寝殿将一张纸条交给皇后。
皇后打开字条,上面只有三个字:“安,勿念。”
是长公主的字迹,看到这个字条,皇后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问道:“刚才是素缨?”
墨竹点头。
“她可有说什么?”
墨竹答话:“素缨说许郎君并无大碍,只是失血过多还在昏睡,凝冰和归平身上都带了伤,现在长主身边没有贴身的人,所以她送完信就赶紧回去了。”
皇后看向墨竹:“归平和凝冰都带了伤,知白昏睡?”
墨竹点头:“素缨说凝冰和归平都是皮外伤而已。长主既然传来字条,想来许郎君也定是无事。”
“若想伤了凝冰,需要多少人?”皇后问道。
墨竹想了想,回答说:“凝冰武功颇高,又常年在军中行走。我拼着两败俱伤,二十招左右能近身,五十招左右能伤了她。若是普通刺客,即使是训练有素也很难近身,不过若是以多对少就有很多变数。如果人数众多,即使伤不了凝冰,但也肯定要她应付一阵。”
皇后听罢一言不发,又坐了片刻才起身往床边走去。
浣榕阁。
待安成伺候夏翊清梳洗完毕之后,惠妃走进了寝室。
“别行礼了。”惠妃柔声说,“今儿吓到了没?刚才太医开的安神药记得喝。”
夏翊清点头。
惠妃叹了口气:“翊儿,这么多年我把你藏在宫里护着你,可终究还是护不住了。”
夏翊清愕然地望向惠妃。
“你生来体弱,逢冬必病,小时候几次差点死掉,还好你命硬,熬过了最难的那几年。我以为长大一些就会好了,可自从你走入众人视线开始,危险也接踵而至,我真不知还能怎样保护你。”
夏翊清低声说:“今天只是意外,我也没有受伤,娘子多虑了。”
惠妃看着夏翊清,眸中闪着泪,片刻之后低垂眼帘,轻声说道:“你还是不懂……罢了,不懂也好,这些事情不是你该想的,多思无益,喝了药早些睡罢。”
夏翊清还欲说些什么,惠妃却已经转身离开。看着惠妃离开的背影,夏翊清轻声地吐出了两个字:“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