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那个簪子之后,薛氏已不再喊叫,她跪坐在地,长发垂于身后,眼泪不停,口中低声重复着:“不是我……不是我……”
就在这时,又有内侍进了殿:“臣奉命到临月轩外的花园中探查,依照描述在第三棵树下发现土壤有被翻过的痕迹,臣稍稍翻找,便找到了此物。”
陈福接过来,将外面的包裹打开,递到天家面前,天家低头略看了一眼,说:“给太医看看。”
陈福又将那包东西递到了杜广白眼前,杜广白只看了一眼便回答说:“主上,此物正是甘草。”
证据三:甘草。
皇后:“伺候薛氏的内人可在?”
外间一名宫女上前,称自己名叫菡萏,是贴身伺候薛氏的。
“菡萏?好名字啊,本名吗?”天家突然插话。
那宫女回话:“奴本名小玲,是薛氏给奴改的名。”
而在场略通文墨之人都明白了:未开之莲,名为菡萏。
证据四:人证。
皇后问:“薛氏可有跟你说过关于柴娘子和四郎的事情吗?”
菡萏平静回答道:“薛氏对当日昭媛娘子的呵斥十分不满,曾说要让昭媛娘子付出代价。”
皇后:“她可有说要如何做?”
菡萏回话:“薛氏在新年守岁之时多喝了几杯,酒后她曾对奴说昭媛娘子懂医理,若浔阳公的药出了问题,除了翰林医官院便是昭媛娘子最有嫌疑。奴当时以为她酒后胡言,便没有让她继续说下去。”
皇后:“那近些时日,薛氏可有夜间外出?”
菡萏回答:“自月初以来,每日晚膳过后,她都会外出。每次大约半个时辰左右,奴不知她去往何处,她从不让人跟随,都是单独出去的。”
皇后又问:“那今日呢?”
“今日娘娘派人通传之时,薛氏刚刚回宫片刻。”
从薛氏的住处到临月轩外的小花园,往返并不需要半个时辰,不过若要加上在树下埋东西的时间,半个时辰也确实差不多。
证据五:时间。
“你胡说!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我什么时候出去过?!你!是谁派你来的!是谁?!”听到菡萏的话,薛氏终于歇斯底里起来,她用手背在自己血泪横流的脸上一蹭,起身就要扑到菡萏身上。在一旁的小黄门立刻出手,制止住了正在发狂的薛氏。
另一边自招供完就安静无声的小翠突然起身,向着身侧的柱子撞去:“爹!娘!女儿不孝!”
“拦住她!”
“她要自尽!”
“啊!”
……
“砰”
……
天家转身挡住了皇后的视线,柴昭媛用手帕挡住眼,薛氏也没了声响。
墨竹虽在小翠撞柱的一瞬拉住了她,但为时已晚,小翠起势时用了必死的力道,又是奔着大殿之中木柱下半部的石头柱础而去,偏偏慈元殿的柱础上有石雕龙凤,小翠这一撞,正将自己的太阳穴撞在了龙角之上,当场血流如注,片刻就没了呼吸。
陈福立刻命人将小翠拉了出去,一个生命留在这个皇宫中最后的痕迹,是一滩鲜红的血液。
证人已死,证据确凿,哪怕薛氏涕泗横流地说着自己冤枉,她也着实辩无可辩。有原因,有人证,有物证,薛氏戕害皇嗣栽赃柴昭媛的罪名是逃不掉了。
只是因为几句呵斥,便要借皇嗣来陷害宫嫔,其心何其毒,天家命司宫令从严处置。司宫令掌阖宫礼仪,凡女官宫女犯错,都由司宫令依内宫制度处理。刚才皇后有意落薛氏才人身份,便是为着这个目的。
若嫔御犯错受罚,需交由尚书内省的司宪官处理,再度审问过堂,确认无误之后上报尚书内省内宰,由内宰同天家确认无误,交外省两府再次核查,之后发往学士院拟正式文书,最后将文书交还尚书内省,方可按律处刑。若是按照这一套规矩行下去,且不说所需时日颇多,单是想要瞒下后宫有人毒害皇嗣一事就绝无可能。此事若闹到前朝去,落在夏翊清身上的目光只会更多些。天家自然明白皇后的想法,所以才顺着皇后的意思,直接将薛氏落为宫女。薛氏升为才人的文书至今还压在尚书内省,并未外发至外省两府,她虽一直享有才人的待遇,却不是名正言顺。如今将薛氏落为宫女后,司宫令对她的判罚只需帝后二人首肯即可。如今这样处理,能让这件事更快更隐秘地结束,对所有人都有利而无害。
司宫令得到旨意,便命人将薛氏以犯上作乱之名执刑,诛于其居所。
薛氏知自己死期已至,当场昏厥,司宫令轻轻挥手,便有小黄门上前将她拖下去。
至此,尘埃落定。
“主上今日累了,先去休息罢。”皇后说,“剩下的事情让臣妾来就行了。”
天家点了点头,借着宽大衣袖的遮掩,轻轻拍了拍皇后的手,方才起身往外走。
待天家离去,皇后命司宫令和内侍省都知依律处理一众宫人,又细细安慰过柴昭媛,并差人将她送回临月轩。
慈元殿终于再次安静了下来,泽兰和墨竹安静立侍于皇后身边,片刻,皇后轻声叹息,道:“水落而石出。可有时候,露出来的,未必是真的石头。”
少顷,皇后起身,稍整衣衫,用如往常般平静的声音说道:“去看看翊儿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