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皇后略顿了顿,说道,“刚才那个负责煎药的内人,你话还没说完,现在天家在此,你所说的话若有半点虚假,便是欺君之罪。”
那宫女止不住地发抖,在听完这句话后竟吓得晕了过去。孙石韦立刻上前点按了几个穴位,那宫女才悠悠地转醒。
醒来的宫女愣了片刻,像是反应过来此刻的情形,突然大哭道:“请主上恕罪,请娘娘恕罪。奴该死!奴该死!”一边哭一边以头触地,几下便已见血。天家一挥手,立刻有人上前将她制服,押到帝后面前。
“说实话。”皇后面无表情地说了这三个字,殿内一片安静。
那宫女被这般气势吓住,心知自己无论如何也逃脱不开,唯一的出路便是实话实说。
“回……回禀主上、娘娘……”宫女一边抽噎一边回话,“奴名叫佟蕊儿,日常在临月轩内厨负责药膳。”
佟蕊儿在说完第一句话之后,仿佛找回了魂,说话渐渐利落了起来:“因为……因为浔阳公这次的药复杂,奴第一日煎药时险些弄错,晚上休息时向内人赵小翠抱怨……不……是同小翠说了这件事。小翠便说从第二日开始帮奴煎药,奴就同意了。”
墨竹听到这话立刻转身出去。
佟蕊儿继续说:“奴去看过几次,小翠做得很好,后来奴就没再管她,每日从小黄门那里拿到药包就给小翠,然后小翠快煎完药的时候就去叫奴。”
皇后道:“所以从御药院拿药回来的内侍和从内厨端药给四郎的人,都以为这药是你煎的?”
佟蕊儿:“是……临月轩药膳向来都是分时熬制,若不是特意留心,不会知道这药究竟是出自谁手。”
皇后又问:“你刚才又为何向柴娘子求救?”
天家的眼神从柴昭媛身上一扫而过。
蕊儿回话:“是……是小翠。刚刚安高班带着太医前来翻找药渣时,小翠与我说昭媛娘子都知道,所以……”
柴昭媛怒道:“信口胡沁!我根本不认识小翠!我身边日常只有海菘蓝一人!”
柴昭媛紧接着转向主位躬身道:“请主上、娘娘明鉴,妾冤枉。”
天家不言。
皇后道:“柴娘子你先坐,此事尚未说清楚,不必如此。”
柴昭媛这才惴惴不安地落了座。
皇后问:“这个小翠平时是负责什么的?”
蕊儿回话:“她原是负责内厨扫洒的。”
皇后轻笑一声:“一个负责内厨扫洒的无品宫女,平日里怕是连主室外伺候的内人都见不到,她又凭什么说柴娘子知道这件事?”
佟蕊儿道:“奴原也是不信的,但是前日见到小翠和昭媛娘子身边的海内人说话,海内人还拍了拍小翠的肩膀,看起来十分亲密的样子。我们平日里都没有机会跟海内人说话,所以……所以就信了。”
此时海菘蓝知道自己必须要出来回话了,她行礼后便道:“奴家海菘蓝,是柴娘子的贴身内人。奴前日的确曾与宫中一个扫洒宫女说过几句话,或许是蕊儿口中的小翠。”
皇后示意海菘蓝继续说下去。
“那日奴去内厨取昭媛娘子的药膳,正看到一名宫人躲在内厨里偷偷地哭,以为她受了什么委屈,便将她叫出来问话。她说宫外兄长重病,自己的月例都送往家中亦不足延请医药。奴一时想起家中因病去世的父亲,生了同情之心,便给了她些银钱,又安慰她几句,告诉她若实在家中艰难,便往京郊浚仪县柴娘子母家去求,只需道明是柴娘子身边女使便可,想来蕊儿看到奴拍小翠的肩膀便是那时。”海菘蓝这话说的情真意切又逻辑严谨,确实令人信服。
此时,天家缓缓开口:“现在关键便是小翠了,她人在何处?”
“回主上,小翠在此。”墨竹拎着一个身形娇小的宫女进了门,“奴赶到临月轩时,这宫女正在收拾行囊,想来是要跑路。”
小翠被墨竹扔到了地上,只见她已经换了一身小黄门的衣服。此时外面天色已暗,小翠又并未过多发育,若不细看,倒也看不出是宫女假扮的。
天家看到墨竹拉着小翠进门这一系列动作,盘算着刚才从墨竹出去到回来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就知她路上定是用了轻功。天家心底无奈地想:墨竹这性子和功夫真是生人勿近。
不过天家很快就停住了自己这不合时宜的神游天外,开口问:“你便是小翠?”
那趴在地上的宫女哆哆嗦嗦地回了一句:“是。”
“四郎不过是一个十岁的孩子,就算是有何处做得不对,也不至于让你下这这般狠手,更何况他平日里听话得很,从不多说多做。到底是谁指使你的!”天家言语中带了几分怒气。
诚然,天家对这个孩子情感复杂,可毕竟是他的孩子,是他跟恭敏贵妃唯一的联系。这宫中人拜高踩低是常事,但戕害皇子是绝不能容许的,更何况是用这种恶毒的方式,意图让皇子在不知不觉中死去。若药渣没有留下,若今日不是在皇后殿中突然发病,他跟恭敏贵妃唯一的血脉可能就这样“意外”夭折。今日是夏翊清,日后又会是谁?是衍儿?是卓儿?还是剩下几个还在襁褓里的皇子?还是未来还没有出世的皇子?就算再不喜,夏翊清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天家绝不能允许有人把毒手伸向自己的孩子。
那个叫做小翠的宫女大概是心知无力回天,眼中满是绝望,半晌方道:“是薛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