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一碗甜酿兜头一泼,柳晴川正要发怒,一只修长的手搭到他的肩头,他疑惑一回头,一记猛拳痛打到他的脸上——
周围霎时有人笑得拍手叫好,独孤无忧拎着这人,径直将他拖到水边,一脚狠踢了下去。
“扑通”一声,这人头朝下脚朝上,在水里一阵乱刨乱吠,就差跳起来哭天抢地。
云姜搭着脸,听到身畔的少年正在闷闷憋笑,不禁问道:“你的兄弟挨了打,为什么不帮?”
“方才劝过了,不是吗?他自讨苦吃,难不成叫我也吃上一拳头才好?要我说,这种丢人现眼的玩意儿,索性将他打死横摆在地上才算除暴安良,活该。”
这湘衣少年慢慢悠悠地走到水畔柳树下,折了柳条痛打落水狗,笑得叉腰。
独孤无忧回眸,冷冷地骂道:“怪人。”
“你更像,不是么?”
阴凉重新撑开,独孤无忧一手持伞,一手摇扇送风,语气嫌恶:“不该在这种地方吃东西。”
云姜抿到甜甜的桂花,笑道:“光天化日,众目睽睽,我们有什么不对,他要来不开眼,怪吃饭的人?”
他没有搭话,淡淡一垂眸,触及凳子上的白纱帷帽,他不喜欢人谈及她的容貌,更不该由这些人品头论足。但是他并不想提起,只说:“晚上还是去更清净的地方。”
云姜应了一声,额上的发被他扇来的风吹得起起伏伏。
“你不饿?”
“不大有胃口,心口堵得厉害。”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芳菲默默地低下头,吃完了那一碗甜酿元子。
一过晌午,日头愈发毒辣,独孤无忧晒得有些恍惚,坐在一处水檐吹风。他一侧眸,看到兴致盎然的云姜正端着一碗冰凉糖水,与芳菲言笑晏晏。
碧叶连天,荷影敛走艳光,清苦香气传遍。
她们一直交谈得欢喜,并不搭理他,于是这人绞尽脑汁,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糖水很甜是不是?”
“不然为什么叫糖水?”
独孤无忧被这不解风情的一句话堵回来,幽怨剜了她一眼,恹恹地望向远处,十分烦躁:“真的很甜是不是?”
云姜笑了,笑容明媚得慑人:“你想喝是不是?”
他又恹恹地别过脸,拒绝得干巴巴:“不想。”
云姜捧着那一碗糖水,一口气喝完:“太好了,正好没了。”
一语毕,扇风的扇子摇得飞快,扇坠子击打在扇柄上,哒哒乱响。
“好,好得很,反正小爷厌恶吃甜。”
“不爱吃甜好,反正跟世子爷不一样,我这个人从不强人所难。”
独孤无忧生起闷气,顿觉心头那口郁沉坠,冷笑道:“真是会胡扯。”
坐在一旁的芳菲大气也不敢出,也不敢多说话,只小心翼翼地喝糖水,困惑世子爷的脸色怎么那样苍白。
一阵急风乱摇后,云姜突然听不到扇坠子拍打的声音了,这人扇着扇着猝倒在她身上,似是中暑昏过去了——
客栈里,轩窗透热,小二送了三四盆冰才稍稍凉爽一些。
床榻上的人眉目半阖,唇上毫无血色,云姜乐得直拍手:“怎么会有这种人,竟因为没有喝到糖水气得晕倒?芳菲,快去给他买一碗糖水来。”
他咬紧牙,嗓音郁哑:“不吃。”
脾性真坏。
云姜掐着他的脸,使劲儿扯了两下,权作出气。他烦闷蹙眉,脸被她揪得摇来晃去,哼哼唧唧:“再摇就吐了,暑热怎么这样厉害?”
她嘲笑一声,转而去探他的脉,忽一沉吟,才发觉他原来是中了毒。
不过这黑心小崽子真是年轻力壮,硬生生扛了这么久,现在才被放倒……更有意思的是,他竟然一直不清不楚,只以为中了暑热,真娇贵得从没吃过这种苦——
云姜乐得摇摇头:“方才那些人身上恐怕有毒。”
独孤无忧凝着她,十分赌气:“那你能吃能喝,怎么没事?”
云姜细细忖度他的脉象,实诚地说:“我中的毒太多,其中一味太霸道,一般的毒不能奈何。”
这说辞拿来骗鬼罢,他眼神一疑,沙哑问道:“还有这种事?”
“当然是骗你的。”
云姜察觉出一丝异样,这脉象与太子身上的毒极相似,但他不过是闻了极弱的血气,扛过去就好了。她拉下他的衣袖,轻声说:“那女子身上有些古怪,她不大像中原人。”
“太子身上的事与她是否有关?”
“你以为是洛塘人?”
躺在枕上的人敏盯她的神情变化,沉声说:“原来你推测是洛塘人。”
竟然被这纨绔套话……云姜只好淡然承认:“推测而已。”
“不是说你配不出解药,怎么知道毒从何而来,云姜?”
他定要揭开来问。
云姜垂眸,似在翻看自己的指尖,漫不经心:“拆穿我做什么,我只是不想卷入更多的事里,皇家密辛,或是朝堂纷争,与我无关。再者说,难不成你真关心太子死活?真是好心,独孤无忧,简直兄友弟恭了。”
独孤无忧读出她眉睫间的冷漠,肆意猜度:“云姜,莫非你与洛塘有关系?为什么会知道洛塘人制这种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