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许眯起眼睛,不错目光地死死盯着她,像匹被放生草原的狼,竭力匹配着气味信息。
“你真的是乔绾一吗?”
身体两侧的手骤然攥紧,乔绾一脸色微变,强自控制着声音不让其颤抖露怯。
“什么意思……我不明白,江知许,你不认识我了吗?我一直都是这样啊。”
江知许不为所动,但是椅子把手上方的两只手皆青筋高鼓,彰显着他焦躁不安几乎失控的内心。
“你……”
他眼圈通红,艰涩道,“抱歉。”
少年仿佛一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他怎么能因为自己身上发生的极小概率去怀疑自己爱了两辈子的姑娘。
但那些解释不清的习惯又让他抓耳挠腮、无所适从。他一点一点站直身体,反撑住身后电脑桌,一双桃花眼猩红如渗血,嗓音嘶哑地说:
“你相信穿越时空吗?”
乔绾一身体一下子僵硬得像块铁。
她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江知许。
心脏剧烈跳动,好似下一秒就会冲破胸膛,带出淋漓鲜血。
“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吧。”
少年脸上血色尽褪,惨白如纸,那笑容太过凄惨,仿佛隔着千山万水眺望遥不可及的月光。
“可它就是发生了,没有人知道原因,我曾几度以为是幻觉,为了证实不是做梦……”
他闭了闭眼睛,缓缓脱下外套,又把里面的内衬卷上去,胳膊翻转——
乔绾一瞪大眼睛颤抖着捂住嘴。
只见江知许白皙胳膊上蜿蜒着一道触目惊心的丑陋疤痕。
“我割破了手臂,会疼,也会流血,可见这不是做梦,而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事件也不在少数。”
他把袖子慢慢放下来,眼球下浮,认真道,“我不是这个时间的江知许,你可能会觉得我在撒谎,是失心疯,但这就是事实。”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又长长吐出。
“我是二十七岁的江知许。”
如果说前面乔绾一还能理解,但听到“二十七岁”这四个字时她瞬间什么都顾不上了。
蹙眉直接了当地,“不可能。”
“但这就是事实,不管你信不信。”
“前面的我相信,我都相信。”乔绾一说,“但你绝对不可能是二十七岁的江知许。”
“为什么?”
“因为……”珍珠般大的泪珠无声滚落,乔绾一浑身颤抖,连嘴唇都不例外。
“因为二十七岁的江知许,是我亲手埋葬的。”
江知许没明白:“什么?”
乔绾一破罐子破摔,朝他吼道:“二十七岁的你早就死了,是我一手操办的你的葬礼,我亲眼看着你被火化、下葬……”
“怎么会……不可能。”江知许快速冷静下来,呼吸急促,“你的意思也就是,你也是来自未来?你也不是这个时间段的乔绾一?”
“对……”
猜想得到证实,可江知许却没有什么喜悦可言,他表情凝重,重复那句话。
“你来自未来?”
乔绾一再度点头:“我是跟你一样,是二十七岁的乔绾一。”
“不对。”
这下轮到乔绾一疑惑了:“什么不对?”
“二十七岁的你更不可能出现在这里。”江知许牢牢盯住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在我记忆里,我上辈子的记忆,你在前不久的清明节,就已经……”
他顿了顿,似乎是不愿意说出那个字,“……走了。”
当事人却不避讳,直接了当道,“我死了?”
江知许:“……”
那个晦气的字还是被说出来了,他只好垂眸点点头。
可时间线完全错乱了。
乔绾一也跟着从椅子上站起来,在他对面:“我是怎么死的?”
“……”沉默片刻,江知许闭眼叹息,说,“车祸,就在清明节那天,你遇到我的地方。”
记忆被带回去,乔绾一默了下,语气猜测:“所以那天,你早就知道我会出现?所以你是,在等我?”
江知许说:“对,我让司机把车堵在了巷口,那辆车被我拦下了,我知道你会出现。”
“但这不可能。”乔绾一摇头,眼神茫然,“那天我明明只是去了趟墓园,回去之后没多久我妈再婚,我跟着转学,你去打了职业,直到我大学毕业才又见到你。”
“要是你按你说的,我早就死了,那后面这些事情根本就不可能发生。”
“我没有要用这些来骗你的理由。”江知许想到一个猜想,“你刚才说我二十七岁死了?”
乔绾一细不可察地皱起眉毛,尽管心里对某个字感到隔应,还是点了点头。
江知许换了个姿势,“但我二十七岁一点事都没有,就像你十七岁没有发生不好的事,而是安安稳稳大学毕业。”
她看着少年的脸,两人思想同频,“难道,我不是你那个时间线的乔绾一?”
“我也不是你那个时间线的江知许。”
毕竟在乔绾一的时间线里,江知许二十七岁那年早已经死了,而在江知许的记忆里,乔绾一也是“英年早逝”,花落在了十七岁,可她却说她给二十七岁的自己操办了葬礼。
包间寂静良久,最终江知许败给好奇心。
“我的葬礼,为什么是你操办的?”
“因为我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乔绾一紧急闭嘴。
江知许歪了歪脑袋,“是什么?”
见乔绾一不说话,他轻咳了声,“都到这份上了,也没什么不该说的了吧,而且还是跟我有关的。”
乔绾一有口难言,犹豫道:“我怕我说了你接受不了。”
江知许:“还有什么比穿越更扯淡的吗?”
乔绾一不说话。
他停顿了下,换另一种问法,“葬礼不是小事,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地帮陌生人办,你跟我说咱俩是什么关系。”
静默两秒,退而求其次,“我是你什么?”
这回乔绾一总算有了反应,她看了他一眼,抿抿嘴唇,又看了他一眼。
江知许被她搞得满头雾水。
在他问出下一个问题前,乔绾一终于说话了。
女生声音很小,却足矣让他听清。
“亡夫。”
江知许:“?”
他不可置信地又问一遍:“我是你什么?”
“亡夫!”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瞒下去乔绾一也觉得没什么意思,还不如趁此机会都说清楚了,“在我的时间线里,我实习第一年咱们就结婚了,所以你的葬礼是我操办的,也是你父母的意思。”
前面那些江知许还能接受,直到听见乔绾一说他俩已经结婚了,登时憋不住咳嗽出声,咳到连脖子都红了个透。
“我跟你……”这事他在梦里都不敢想,那个时间线的自己竟然他妈地鸟悄着全干了?
他头一回如此佩服一个人,而那个人还是他自己。
“其实你也不用这么惊讶。”震惊、难以置信多重情绪过后,乔绾一宽慰他说,“那个江知许跟你一样,也不喜欢我。”
江知许:“?”
谁不喜欢你了?
“他跟我结婚只是因为我遇到了麻烦,平常很讨厌我的,而且整年都不在家,一点都不想看到我。”
江知许:“???”
他和那个江知许差别这么大的吗?你他妈到底会不会好好对老婆?!那可是你亲老婆!不会伺候人让我来行吗?!
乔绾一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觑到他越来越黑的脸色,以为是对于自己竟然和她结婚而不愿接受,于是好心补充说:
“本来我们说好了等他忙完回来就离婚,但是没想到意外先来了。”
在听到婚后生活前江知许对于那个自己英年早逝还是有点同情和惋惜的,听完后满脑子都是“你真他妈活该!”放着这么好的老婆不要非得作,难为人家还不计前嫌给你办葬礼。
换自己都得给他骨灰撒了,或者干脆和进饲料里喂鱼。
他不合时宜地想,他们老江家怎么就养出了这么个缺德玩意儿?
还好死的早,至少没跟乔绾一离婚,最后户口本上写的还是乔绾一丈夫。
稳赚不赔。
“我知道你接受不了,归根结底你们应该也算是同一个人。”
谁跟那傻逼是同一个人?
江知许黑着脸:“我才不是他。”
他可干不出来冷落自己妻子的损事,他比那傻逼负责任多了好吗?
又冷场半天,江知许觉得问都问了,干脆全都了解了解,避免以后走他的老路,顺便再偷偷打听打听那傻逼是怎么骗到乔绾一给自己当老婆的。
“那傻逼……”
乔绾一:“啊?”
“不是,”江知许紧急改口,“那个江知许,是怎么死的?遭天谴了?”
乔绾一:“?”
她用一种无法理解的眼神上下把江知许打量了一遍,“不是,是心源性猝死,医生说是因为饮食和生活作息不规律,太过劳累,硬生生把身体熬垮的。”
劳累?
江知许思忖半天,真心实意发问:“那个江知许,是个穷光蛋啊?”
乔绾一:“……”
她简直无法理解此人的脑回路,“什么啊!当然不是!”
“那怎么会因为过度劳累猝死?”
“是因为他很负责任!”乔绾一红了眼眶,“他是一名很优秀的职业选手,把战队责任全都扛到了自己身上,所以才会……”
职业选手。
江知许突然联想到前段时间,乔绾一绞尽脑汁劝说他不要去打职业的时候。
原来是因为他。
为了,另一个江知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