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满屋找人,夏锦便在高处看着她四处乱转,“你在找什么?”
“找你。”
“为什么不直接喊我?”
“我不太喜欢说话。”钱浅顿了顿,又问:“晚上吃炒面?”
小半个月简单平淡的日子,给人造成一种错觉,好像她们可以一直这样过下去。
可那日傍晚,钱浅拎着买来的三碗羊肉烩面,满院找了好几圈,才发现夏锦这次是真的不在了。
绵绵说:“夏姐姐说伤好了,就走了。”
钱浅低头看看三份烩面,轻声道:“面买多了。”
吃完面,二人各自忙活着,突然一个沉甸甸的小布袋被扔到正厅地上。
钱浅拿起袋子打开,里面足有好几十银币。
“我说过,我这人知恩图报的!”
夏锦站在院中,笑吟吟的。说罢也不等二人回答,转身两个健步便跃上墙头。
“夏夏!”
钱浅拿着钱袋子追到院中。
夏锦蹲在墙头上回身,“嗯?”
钱浅有些迟疑:“若过得辛苦,不如换种活法。”说完又觉得有些冒昧,转而邀请道:“有空常来吃饭,以后鸡腿你和绵绵一人一个。”
夏锦目光幽深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突然勾起嘴角。
“我可是罪民。”
钱浅并不惊讶,仍笑道:“罪民也要吃饭呀!”
夏锦怔住,感觉好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
这么一个时而聪慧异常,时而傻得天真的姑娘,却总会让她感觉一拳打到棉花上。
那样毫不作伪的真诚和坦然,却让她眼眶发胀、鼻尖发酸,表情溃不成军却不敢让对方看到。
矫健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空荡荡的墙头只飘来一个字。
“好。”
钱浅原本以为,夏锦会是什么神秘组织的冷血杀手,亦或是被官府通缉的十恶不赦的凶犯。
罪籍而已,绵绵就险些因为她的疏忽而落成罪民,所以没什么的。
这一世的历史进程,与前世大不相同。
比如这个世界在两千年前就出现了女帝,比前世的武则天还要早很多。而后两性冲突空前激烈,又经过千余年的争斗慢慢缓和下来。近几百年,两性之间逐渐达成一些共识,终于实现男女共同协作发展繁衍的和谐社会。
比如这个世界虽然依旧是封建王朝,但士农工商的阶级等级观念已然淡去很多。如今商人在社会中地位很高,也承担着较前世而言更重的社会责任。像教育、铺路、救灾,乃至于边关交战,都由商会与朝廷共同承担着。
虽然已经有了资本主义社会的雏形,但终究还是封建社会。
王权时代,律法严苛。
钱浅认为律法中最不合理的一条,便是一人触犯律法,三代直系亲眷并入罪籍。
大瀚的户籍是造册的。除了出生日期、籍贯、家中人口、学龄记载等,还会记录所犯过错。不论是造反叛国的大罪,还是偷盗伤人的小罪,都会明确记录在户籍册上。
就是说,家人不论是谁,只要其中一人获罪,父母、夫妻、兄弟姊妹、子女都一并受牵连。
大瀚户籍册上只分两档,良民和罪民。
虽然罪民不像前世封建社会的贱籍,连人身自由都被限制,但人们的行为却是相似的。不论什么时代,大家总是能不约而同的形成一条鄙视链,那么被记录在册的罪民,自然处在这条鄙视链的最底层。
钱浅在书院第一次听说这个规则时只觉得不大合理,直到祸及己身才知道,被无故牵连的人有多崩溃。
那时父亲钱大友意外身故,姜婷备受打击一病不起,似乎随时都能撒手人寰。
她一个生理年龄只有十二岁的姑娘,想要从一个农村悍妇手中带走年仅十岁的绵绵,实在没有别的办法。
在村长的见证下,她替绵绵做主,以放弃绵绵父母留下的宅院和两亩半薄田为代价,与绵绵的继母断绝母女关系,日后婚丧嫁娶全无干系,这才拿走了绵绵的户籍册。
大瀚女子十六岁及笄,男子十六岁及冠,至此方可科考、成婚、生子等等,包括领养孩子。
钱浅那时只有十二岁,必须要等到十六岁才能成为监护人,将绵绵的户籍迁到一起。所以绵绵的户籍册虽然在她手里,但在官府那里仍与继母续存着母女关系。
那继母眼中,绵绵是个“有病”的孩子。钱浅当时劝她,白得了宅子、田地,还甩掉了亡夫留下的累赘,更方便找个伴去过和和美美的日子,这才顺利带走绵绵。
但钱浅没想到,那继母虽是个悍妇,却是个蠢人。她后来找的男人是个赌徒,不但被那男人骗光了积蓄,连宅子田地都给那男人抵账了。
绵绵继母找上门来时,钱浅刚送走宋十安的母亲。
男友母亲砸钱羞辱的戏码,钱浅自认应对的十分体面。
但从绵绵继母口中听说,那男人为还赌债去大户人家偷了东西,若不能及时还上百金,绵绵跟她都会随着她的赌鬼夫君,一同成为罪民!
钱浅脑袋却“轰”地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