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踏入任城王府,冯初觉着每一步都是压抑。
任城王妃在拓跋允薨逝的消息传来时,一根白绫了残生,情天恨海,浮浮沉沉,观者心惊。
拓跋允的嫡长子年岁也不过大拓跋聿些许月,阖府之中大小事务悉数交于拓跋允此前的侧妃郑氏。
任城王府内每一处都井井有条,家丁仆役操持有度,可踏入府内,就觉得哀伤遍地都是。
“妾身见过冯大人。”
郑氏冷静自持,即便太后和冯初为任城王选了个极好的身后名,更是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可明眼人都知道,先帝和任城王是因何西去。
因此当冯初踏入府内时,整个王府都以一种疏离的态势面对她。
“大人今日来,所为何事?”
“为一桩案子。”冯初定了定神,开门见山道:“事关关中一带,事态明细下官并不知情,不知殿下这儿,是否留有……”
“大人问错人了,妾身一妇道人家,不识几个大字,更不敢过问殿下的政务。”
郑氏凝着案上陶盏,“大人请回吧。”
赶人走的态势忒不留情面了。
冯初被梗得没话说,她确实对不起任城王。
“是下官唐突叨扰,下官告退。”冯初空叹,朝郑氏行了一礼。
又道:“但下官还是想说一句,任城王乃真君子也,肯为国谋事,是以今朝才有京兆的杜郎君不远万里来平城,盼望公道昭昭。”
她一面说着,一面觑着郑氏颜色:“禹思天下有溺者,由己溺之也;稷思天下有饥者,由己饥之也。殿下仁德,己溺己饥,遗志不该仓皇收场。”
“下官告退。”
冯初再不多言,转身离去,徒留花厅垂泪,进退纠结。
……
阿耆尼何时才能回宫呢?
拓跋聿百无聊赖地翻着手中书稿,她所用的书大多是冯颂拿了从前冯初用过的,上头小字端方,一板一眼中透着些许锋芒,怎么看都叫人看不厌。
她这皇帝做的看起来憋屈,所有政务都经不了自己的手,她能倚仗的,竟然只有冯初。
腰间的玉带钩似乎还残存着那人的温度,可她也晓得这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衣服都换过了许多回。
她想冯初想的紧。
想冯初在她近前,哪怕不能依偎着她,便是看着她,也是好的。
少年人的思绪轻率浮躁,少有收敛。
“陛下,冯大人回宫了。”
李拂音望了眼少女怀春之情太过明显的拓跋聿,加了句:“外头下了场雪,宫道还未来得及──”
“赶紧叫人备下新的鞋袜,莫叫阿耆尼冻着了。”
她倒灵泛。
李拂音眼眸暗了暗,这样的情形,她从前也见过。
可是四娘的孩子,是天子啊,天子居然也会伏低做小么?
“拂音?”
拓跋聿清脆的呼声唤回了李拂音的思绪,她行了一礼,就又被催促:“快去。”
冯初确实湿了鞋袜,要回暖阁里换身衣裳,更衣至一半,就瞧见李拂音带着人和新的鞋袜来了暖阁。
“陛下挂念冯大人身体,特令婢子前来。”
李拂音的解释很平淡,冯初对她这副模样早已见怪不怪。
只是……
“臣,谢陛下厚爱。”
谢恩的话语跑到嘴边,怎么听,怎么怪。
再度想起自己知晓拓跋聿对自己的想法,冯初又没法继续淡然了。
下意识先了柏儿接过的鞋袜,盛在手上,半天没个反应。
柏儿见冯初情态不对,“大人可要婢子替您换上?”
“……嗯,”冯初回神,将鞋袜交给了柏儿,不急着坐下,等着李拂音开口。
殿内一时有些尴尬,李拂音不明所以,照例问道:“冯大人可要面见陛下?”
冯初似是候了这话很久一般,忙道:“今日天色不早,陛下国事操劳,臣怎好叨扰。”
不出意料。
李拂音欠身行礼:“婢子告退。”
这边将人打法回去,那边得了消息霎时间只余失落。
拓跋聿恹恹地杵在窗边,她不由得怀疑起自己所谓的‘示弱’当真能让冯初心软么?
又能让冯初为自己做到什么地步呢?
倘若、倘若是冯初察觉到了自己对她的心思,刻意避着自己──
但是既然要避着自己,为什么还要救自己?为什么还能替自己更衣?
杂七杂八的思绪吞没了拓跋聿,她觉着自己的心思一团乱麻,如何理都理不清。
烦闷郁结,堵得她发慌,以至于到了晚膳时分,她囫囵塞了几口,就摆手令撤下。
李拂音瞧着这般模样的拓跋聿,蓦然觉得有些可笑,也亏得安昌殿管的严,拓跋聿没读过那些杂书,不懂得什么叫做徒害相思。
她在不在意自己,心里有没有自己,在这儿揣测有什么用?
年少之人初生爱慕,尽容易冒出些馊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