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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饮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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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弯弯,朗照平城白登山。

李拂音在听闻男人嘴边的那句‘四娘’时,古井无波的眼眸中骤现震动,而后被更为复杂的情感吞噬。

她没有回应,只重复了一遍:“陛下醉了,妾身扶陛下回去歇息吧。”

“四娘、四娘......”拓跋弭滚烫的手包裹住李拂音,她恨不得当即抽出,但还是忍住了,“朕对不住你、朕对不住你......”

“你不要怨朕、好不好.......”

“我们的女儿,她现在是大魏的皇储......不要怨朕,不要怨朕......”

魏国皇储的母亲,向来是‘该死’的,李昭仪,死得其所。

李拂音望着流露出可怜态势的拓跋弭,轻笑了一声,指尖覆上他的眉眼,如同她无数次看到过的那般,温婉。

“妾身怎敢怨恨陛下?”

李拂音浅笑,让拓跋弭跌跌撞撞的身子倚在自己身上,支撑住摇摇欲坠的他,“陛下,妾身带您回帐。”

他本就醉的不轻,发了一通‘不忿’后,头痛欲裂,也就倚着李拂音,朝着休憩的营帐走去。

二人一人脚步轻浮,一人脚步笃定。

‘妾身怎敢怨恨陛下?’

李拂音望着大帐前跃动着的火苗,四娘胆小温婉,她当然不会怨恨拓跋弭。

在她死后的这些年里,李拂音一直追随着她的影子,躲在陈年记忆当中,苟且营营。她通身的气派活得越来越像是拓跋聿的亲阿娘,连醉酒后的拓跋弭都分不清。

但无论怎么活,无论怎么念,李拂音还是李拂音,不是被太后赐死后跪谢哭泣的李昭仪,不是至死都不敢怨拓跋弭的李四娘。

她有滔天怨,覆海恨,绵绵无绝,赛昆仑雪。

“陛下且歇着,妾身为陛下送些醒酒的汤药来。”

拓跋弭靠在一旁的软榻上,吐不出几个字。

细密的粉末被衣袖掩盖溶在碗盏中,被端至拓跋弭的唇边,“陛下,且饮些水,妾身唤人给您熬醒酒的汤药去。”

他含糊地应了两声,就着她的手饮下半盏,软倒在榻上,用仅存的半点意识扯住她的衣襟,“四娘,不要走,好不......”

话还未说完,就断在了嘴边,取而代之的是极为疲惫的呼吸。

李拂音抿唇,捏住衣裙一角,自他手中愤然扯出,睥睨着这位酣睡的帝王。

碗盏中的清水淋在榻前,掐着碗盏的人笑得凉薄。

这天下,谁人不是在饮鸩止渴?

“嘶——”

翌日晨,拓跋弭自榻上悠悠转醒,再多的汤药也难得缓解他宿醉的痛楚,昏胀的脑袋依稀告诉着他昨夜遇见了一位故人。

是谁呢......

拓跋弭迷蒙中发现自己怀中鼓鼓囊囊,似是有什么东西,踟蹰着向那摸去,抓出一枚绣工精细的荷包,两只白鸟在上栖息。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这是他初遇李昭仪时候,他为她吟诵的!这绣工——也是四娘的手艺!

拓跋弭的心蓦然狂跳起来,莫非昨夜,当真是李昭仪回魂了?

他攥着荷包,当中不属于草木、香料的沙沙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拆开后露出半张楮纸,上书十六字:妾身所怨,一人而已,陛下勉励,自有助者。

勉励.......

拓跋弭的眼眸凝在这二字之上,此前拓跋允劝过他许多回,然而他一直悬而未决。

太后的手段太高明,总是打一棒子再给颗甜枣,总是让他感觉得以转圜,可以容忍。

自己其实一直在被太后牵着鼻子走。

纸条在他手中揉捏成团,他不能再妥协了。

“阿耆尼这是要去哪儿?”

拓跋聿昨晚拉着冯初滔滔不绝地说了许久的话,她以为将冯初说困倦了,便能让冯初同儿时一般与她同榻而眠。

却不曾想熬不过冯初,自己给自己讲睡了过去。

今早上刚醒,就见着冯初身着白马杏衫,携弓挽刀,打马自营帐口过。

“阿兄邀臣今日一同狩猎。”她的笑还是叫人如沐春风,照理来说,不该觉得是在疏远的。

拓跋聿抿唇,她脑海中浮现起昨夜冯初在身旁安静听她说些轱辘话时平静的眸子,也是像今日这般,叫人惴惴。

小殿下半天没有动静,冯初正准备策马告辞,倏然听得:“阿耆尼可否带上孤?”

冯初怔了一瞬,妥当到让人心慌烦乱,“殿下昨日不曾休息好,贸然上马,臣怕殿下出事。”

“殿下还是待在营帐中,等着——”冯初咽下想说的‘臣归’,因觉着怪异,改口道:“等着晌午的炙肉便是。”

“可是——”

“殿下,阿兄已经等臣许久了,不好再耽搁。”冯初行礼,止住了拓跋聿想说的所有话,“臣告退。”

欸——

她无意识地向前两步,冯初没有搭理她,叱马扬鞭,黄尘荡,挡住了拓跋聿想说的所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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