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关门声仿佛震得楼层都在颤，楼道中仅存的几盏声控灯像约定好了似的一同亮起。项司允抓着利诺的手腕，力道之大连自己都没有发现。利诺在他身后一言不发，两人走的不算快，一来是因为狭窄的楼梯间，如果走快了有失足的可能，二来……两人都心事重重，连带着脚步也变得沉重。

楼梯间阴影与外界的阳光有一道明显的分割线，项司允跨出去的时候，利诺却止住了步子。

“怎么了？”他驻足回头。

利诺没有吭声，转头朝着昏暗的楼道看了一眼，摇了摇头。

“没什么。”

重新回到阳光下的那一刻，他终于将自己从阴影中连根拔起，窥见了更好的人生。

“小诺！”噔噔噔急促的下楼声将刚刚熄灭的声控灯重新唤醒，利诺面无表情的看着楼梯间，几秒后，利母气喘吁吁的跑了出来。

“你这孩子，怎么那么倔！”

在屋里的时候，利母是唯一一个没有对利诺说那些难听话的人，因此项司允对她的态度也算是平静。他松开抓着利诺的那只手，往旁边走了几步，给他们两人留出足够的说话空间。

利母抓住利诺的肩膀，这一刻她才发现，那个曾经可以轻松抱起来的儿子已经长的比她高了很多了。

“妈，不是我倔，那个家……本来也没有我的位置”。

“不是的，小诺，其实我和你爸爸都是很关心你的，哥哥姐姐也都是着急”，她像是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措辞，说的吞吞吐吐的。

“是吗？”利诺声音轻的像能随风散去，“我牛奶过敏你知道吗？”

利母的眼中出现了错愕，她想到高考那一天端出去的牛奶，原来……

她不愿意承认自己做母亲的失败，岔开了话题，“你不知道你姐给我们看那段视频的时候，妈觉得天都要塌了，你怎么能”，她朝着项司允的方向瞟了一眼，“怎么能喜欢男生呢？”

“为什么不能？”利诺从小就甚少反驳，但不代表他不会反抗，尤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他很好，而且……”他自嘲道：“我又是什么好东西吗？”

“这话说的……”利母松开手，无措的揪着衣角，“你……很好。所以听妈的，别跟他来往了，回家跟你爸认个错，然后……”

“然后让他再打我一顿？”利诺冷笑，“这就是我讨厌你的地方，妈，你根本就不了解我！当然……我也不奢望你能了解我，那种家庭，我早就不想要了”。

说完，他毫不留恋的转身，利母伸手还想抓他，但她也知道……十多年的情感亏欠，现在不过是爆发，已经弥补不了了。

“等一下”，她还是追了上来，从衣兜里拿出了一个有些厚度的信封，“这个你拿着”。

利诺不用看也知道那里面是钱，他嘲讽道：“怎么，这么多年也没想过给我钱，临了了，居然给这么多”。

“拿着吧！”利母拉过他的手，将信封往里一塞，抹着泪回到了楼道的阴影之中。

“要不要追上去？”项司允问道。

利诺目光失焦的看着手里的信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了，既然给我了就是我的东西”。他朝着项司允晃晃手里的信封，“走吧，有钱了”。

“利诺”，项司允拉住转身就走的他，含糊的问道：“你会不会觉我有点自作主张了”。

利诺将信封揣进包里，脸上的笑容尚未消退，眼中带着坦然，“是啊！你确实自作主张，将我逼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我就是看不惯你家里人那么对你”，利诺脸颊的那一抹红刺痛了他的眼睛更刺痛了他的心，尤其……还是当着他面被打出来的。

“可是项司允，这一切和你没关系”，在利诺的计划中，和家人之间的关系应是在上大学之后渐行渐远，现在骤然被提前了几十天，虽然无伤大雅，但利诺就想用此事去恶心一下项司允。

“谁说和我没关系”！果不其然，项司允一听到利诺那客气疏离的话便急了。“你答应过我的，利诺，既然你接受我对你的喜欢，那我就一定会插入你的生活”。

“你对我的喜欢只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和我家里没关系”。

“你这话……意思我多管闲事了？”项司允有些心凉。

“不是吗？我家里一直都是这种情况，我早就习惯了，我也和你提过，你为什么非要插进来，在门口我不是让你走吗？你为什么不走。”

项司允气笑了，“如果你不打算让我参与你家的事，那是不是说明，你根本就没考虑过和我的以后”。

利诺扯了扯背带，“以后太远，项司允，我没办法……那么轻易下决定”。

“那你为什么要答应我？说到底就是你不相信我。”

“你今天的冲动让我觉得我想的没错，项司允，你需要冷静一下”。

“冷静”，项司允哭笑不得，他突然发了狠一般将利诺推到一旁的墙上，眼睛泛红的瞪着他，“利诺，有时候我真想把你掐死，起码我不会患得患失的活着，你也不会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他低下头，哽咽道：“离开我了”。

啪嗒，一滴滚烫的泪珠落在了利诺的手上，灼痛了他的心。他不自觉的心软，手在身侧蠢蠢欲动，想要环抱住面前的人，但他还是狠下心推开了项司允。

在项司允错愕的目光中，他抓过对方的手腕一口咬了下去……

嘶——

项司允吃痛，鲜红的印记顺着利诺的嘴角渗出来。利诺尝到了甜腥的铁锈味，松开了嘴。

“你看”，他笑中含泪，随后双手掩面蹲在地上，“我这么糟糕的一个人，从里到外都坏透了，你根本就不了解我……”。

要换做一般人，到这一步八成转身就走了，可项司允不一样，他用了5次的轮回才终于重新走到他身边，不论利诺如何推开他，他都不可能离开。

“利诺”，他忽略手腕上传来的痛感，蹲到对方面前环抱住他，“我不会，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可能会，但我不会，先跟我回家吧！我们不吵这件事了，好不好”。

利诺没有回应，但是也没有抗拒项司允牵着他往前走的动作。他看着两人相连的地方，心想：现在我们一样了，阿允。没有家人，只有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