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慈宛若深谭的眼眸中并未泛起丝毫波澜,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推演之中。
沾满红黑之物的手套慢慢褪下,露出一双骨节分明的手。
“走吧,去招待一下主动登门的客人。”王慈长睫微掀,浑身散发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锋芒。
……
“人是在甲字居一间房间门口发现的……”
春华在前面引着大家,却是匆匆进了谢府洒扫下人居住的院子。
院中潮湿简陋,大屋又被隔成一间间小屋,宛如鸽子笼一般,每一间小屋中竟又住满了六个下人。
所有屋子大门紧闭,十分抵触又害怕即将到来的人,唯有最中央一间大敞,里面押着一个披头散发声,嘶力竭的女人。
空气中淡淡的血腥气四溢,女人身着一件全白的素衣,衣袖间及左领沾满了星星点点的红色,衬得原本就面无血色的小脸,更添几分痛苦与痴狂。
拼命挣扎间,掩住面孔的发丝被扫到一边,尚且有些稚嫩的五官显露出来——
居然是小荷。
望着面前的一片狼藉,王慈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那边春华更是被这场面惊了一下。
方才是暗中监视之人见到小荷,忽然一改先前的恐惧畏缩,鬼鬼祟祟私自摸到了甲字居。
看护现场的府兵得令,象征性地拦了一下,随后故意漏了一个空挡引鱼儿上钩,小荷果然偷偷翻进了李二的房间。
待她走后,捕快跟着进屋检查,回禀少了一把匕首。
春华看到对方已然有了动作,于是急忙叫人继续跟着,自己匆匆忙忙去前厅请自家大人。
本以为小荷只是欲取回证物或消灭证据,没想到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场面居然见了血。
“大人,下面来报,小荷方才从李二房中取了匕首,又提着匕首去了一个名叫徐达的甲字库护卫房中,一刀刺伤了他。”
“事发突然,我们的人阻止不及,徐达重伤,当时便已然没了呼吸……”
春华脸色有些难看,“是属下办事不力,案子了结后自去领罚。”
王慈没出声,只是直直走进屋中,两边看押之人见王司使过来,连忙手下多使了几分力按住不住动弹的小荷,一人扣住她的下颌,叫她强行抬头。
“为何行凶伤人?”
小荷此时已然有些神态疯癫,她的目光穿过凌乱覆面的头发,望着面前这个不沾凡尘,清冷肃穆的,上京城来的大人,忽然冷笑一声,将头偏过去。
“不必多言,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将我处死罢。”她冷声。
“你若主动坦白,大人仁慈,可免去你严刑拷打之苦。”春华在一旁厉声道。
小荷转头暼了他一眼,露出一个颤巍巍的笑容,随即脸色一变,“呸”地一声往王慈脚边吐了一口血沫。
春华立马抽剑上前,却被王慈一伸袖挡了下来。
小荷放声嘶笑着,笑得面上肌肉扭曲抖动,余光间,却看见那位大人竟不气也不恼,只是随手抽出旁边一捕快的短刀,哐啷一声扔在她面前。
“杀了他。”王慈淡淡开口,修长的手指竟是指向一旁的春华。
“他方才不慎,犯了一个小小的错误,你若替我杀了他,我便允你将功抵过,给你一条生路。”
明明说着惊世之言,做着骇俗之举,他眼睛却一眨不眨,还是那一副谪仙似的清冷气质。
所谓仙人,便是生来就高高在上之人,轻飘飘一句话间,泯灭凡人生死。
一直押着她的护卫立即松手,小荷拖着两条近乎没有知觉的手臂,看向王慈的目光,没有狐疑没有欣喜,只有满满的讽刺与怜悯。
她咧嘴一笑,没有犹豫,揉着有些发麻的手臂,深一脚浅一脚上前捡起了短刀。
手腕一翻,寒光直冲春华面门而去。
随后叮咣一声,须臾功夫都不到,短刀一下被春华持剑挑落。
小荷目光一瞬间变得阴沉起来,她死死盯着春华,似乎是在质问他为何不乖乖听令受死,片刻后,又愤怒地望向负手立在一旁的王慈。
“你在戏弄我。”她声音嘶哑布满恨意。
“没错,我就是在戏弄你。”两边的护卫重新拿住小荷,王慈抬眸分给她一个视线,语气不甚在意道,“你既伤得了徐达,现下为何伤不了我的手下?你戏弄我在先,为何不允我反施一回?”
“我是方才装的,我根本不想要什么活路,我就只等你们将我捉去然后处死我……”
“你刚刚既有机会拿到刀,为何不给自己一个痛快?或是拼死对我们出手,然后因抵抗搜查令被当场斩杀。这么多法子触手可及,难道都不满你的意吗?”
小荷双唇微张,嗫嚅一下,却久久吐不出什么辩解之言。
沉默了许久,她忽地绽开一抹枯寂的笑容,双目涣散,“都是恶鬼,你们都是恶鬼……左右我已然了无遗憾,我已然了无遗憾了!你们又能奈我何!哈哈哈哈哈……”
“谁告诉你,徐达死了?”王慈状似古怪地暼了她一眼。
小荷癫狂的笑声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