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坂冶一觉醒来,是差一点就要裂开了。
他没断片,他一丁点都没断片。
他记不清昨晚讲话时对面那人是什么表情了,但他很清楚记得自己是什么想法。
在意识回笼的那一刻,痛苦外加崩溃的声音就从喉间溢出。赤坂冶呻吟一声,忍不住抬手掩面,恨不能自己是真的失忆了。
酒精作用下他睡得很沉,以至于此刻太宰治已经醒了。他正撑着脑袋靠在旁边,饶有兴趣观察着赤坂冶的反应。
这家伙睡醒起来后的反应也很有趣,于是太宰治活力十足地起身,支起身体来探头看他。赤坂冶靠听力都能判断出他的动作,又是痛苦呻吟了一声,难堪地别过头去,连注视都想要逃开。
“早上好呀。”太宰治笑得更灿烂了,“不打算聊聊?”
“……不了吧。”赤坂冶奄奄一息,有气无力。他沉浸在懊悔的情绪里,尽管有异能无效化的太宰治做保险栓,他异能没失控,但除此之外的任何一件事都叫他措手不及。
如果他脑子清醒,他绝对不会做那种反应、说那种话——
所以说到底,为什么他酒量会这么差啊!
太宰治欣赏着他的窘迫,意味不明笑了几声。他带点慵懒的语调像是带着钩子样,简直戳得赤坂冶坐立不安:“第一次喝酒,第一次宿醉,感觉如何?”
糟透了。
而且最主要的原因是身边这个人。
这张柔软床垫像张巨大的蜘蛛网,叫他陷在里面无法起身。当两人躺在同一张床上时,任何细微的动作都能被及时反馈给另一人得知,尤其两人都五感敏锐、耳聪目明。赤坂冶用小臂遮住半张脸,刻意放缓呼吸。他知道身边那人在看他,他能感受到揶揄意味明确的视线,所以只能尽力不叫自己暴露出过多情绪。
此时此刻,他就是在脑海里千恩万谢他们这格外有距离感的关系。太宰治问的每个问题都是窘迫、但并不难回答的问题。他没打算真的将他一层层扒开来仔细查看,这真是太好了。
这应该算是他们俩的默契吧?
赤坂冶脑袋还有些不清明,他捋了一遍思路,才有气无力地憋出来一句:“……难喝。”
是真的有点难喝。
他试过后才开始感到不理解:为什么织田中也太宰治都喜欢喝酒?这东西不是很难喝吗?
太宰治微微睁大眼睛,忍不住笑起来。
“可爱死了。”他伸手抱过来,赖在旁边笑嘻嘻道,“你现在像是被拐骗上床的良家妇男,一觉醒来连自己在哪都不知道了,又无助又可怜。”
“……”赤坂冶一瞬间发不出声音了。他也知道自己这发言在mafia里算是绝对另类,所以当然也不可能将这话拿到外面去讲。他直挺挺躺了一会,才虚弱地表示,“可是真有点难喝啊……后来那种是什么?虽然味道不一样,但全都很呛。你应该没把它们兑一起吧?我没印象了……最后一个度数倒是低,是啤酒?昨天好像没有清酒吧?”
太宰治笑得开始打颤了,他闷声笑着,拒绝告诉赤坂冶正确答案。左右他知道赤坂冶绝不可能自己再去尝试、然后辨明种类的。
他吧唧一下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在赤坂冶痛苦闭上眼的神情中,笑着说:“下次我调酒给你喝吧,应该比较好入口一点。”
你确定不会往里面兑消毒液?
赤坂冶想问。
虽然太宰治不在他面前自杀,但他姑且还是知道床伴有这种爱好的。他偶尔会跟他分享不同自杀方式的使用感受,以及他身上的伤口已经说明了一切。赤坂冶能稍微从医学与人体角度与他探讨一下,顺便再反馈一点受刑体验,除此以外,太宰治不提他为何喜欢自杀,他也不会过多询问。
其实太宰治真给他端一杯伏特加兑消毒液也行,他也不是很在意。
但他现在能确认了,如果往高度数酒精里兑上消毒液,那难喝程度肯定更上一层楼。太宰治喝的时候,味觉真的不会抗议吗?这家伙明明嘴很挑的啊。
想归想,赤坂冶还是在最外层将这话题截断。
“我不喝。”他直接拒绝,“一次就够了,我对酒没兴趣。”
太宰治又是笑倒在旁边。他语气轻快,整个人都很放松,兴致勃勃讲了些酒水分类和饮酒体验。赤坂冶随意听了一耳朵。他虽然不喝,但这话题他倒是不陌生。
然后他就听太宰治在末尾加了句:“怕什么的?你不安心的话,我可以陪你。”
赤坂冶怔了下,才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听到了什么。
不是,等等?
等等?
不是,等下,该死的,这人在说什么?他们不是不掺杂任何感情的纯粹关系吗?
这是在威胁吗,还是在开玩笑?
这家伙是魔鬼吗?
那语气像调侃一般,不带半点认真的意味。但有些话既然说出口了,就没法再假装没听到过。就跟昨天晚上他蹦出来的那几句话一样。
所以这真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完了啊,赤坂冶心想。
如果是的话,这是真完蛋了。
这是真玩脱了。
赤坂冶漫无边际地想,他要是现在说些有的没的,会不会直接被这位干部先生杀掉?这算是情杀吗?
不不不,等一下。再等一会。
男人最懂男人了,这种氛围、这种状况、在床上说出来的话怎么可能当真。而且这还是太宰治,把他说出口的话当真就输了,彻彻底底完蛋了。
所以,总之……就先当没听见吧。
赤坂冶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完蛋了,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说点啥。他艰难地卡了一会,然后在良久沉默后,平淡冒出来一句:“几点了?”
太宰治有些危险地眯起眼,有些摸不清赤坂冶的想法。转移话题无疑是最明显的回避态度。他不知道为什么在最无意识、最依靠本能反应时都会因他而感到安定的人这时候会选择移开话题。
他话里那种轻松愉快的感觉淡下去很多,多出些阴晴不定之感。
“……你说得对。”太宰治淡淡开口,“我确实该走了。你今天还是?”
“嗯,休假。如果没紧急任务的话。”
“那不是很好?”太宰治捉住他手腕,拉开摁到床上。赤坂冶消极抵抗、拒不配合,于是太宰治又捏住他下颚强迫他与他对视。他那双鸢色眼眸此刻沉甸甸的,颜色发暗,居高临下凝视着他,叫赤坂冶心里有些发慌。年轻又充满戾气的干部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他温柔地说,“我希望我晚上回来还能见到你。你懂我意思吧?”
赤坂冶:“……”
不,他不懂。他真心想这么说。
但他也知道这是太宰治给他判了个死缓,留了些时间思考。除非他想现在就面对这个问题,不然他有且只有一个选项。
“嗯。”赤坂冶有气无力地表示,“再见。”
“……呵。”太宰治皮笑肉不笑地留下一个单音节,毫不拖沓地起身走了。
在他离开没多久后,赤坂冶手机响了起来。他正身心俱疲地瘫在床上躺尸,试图用枕头把自己闷死。被打断后,他慢吞吞摸过电话来,一看来电显示就又是内心痛苦地哀叹一声。
是中也。
算算时间,这还不到一个小时,中原中也八成是在本部看到太宰治、确认他俩不在一起后就火速打来了电话。
赤坂冶疲惫地接通,有气无力打招呼:“早。”
“我靠,赤坂!”
对面做贼一样压低了声音,一接通就火急火燎地说,“你什么情况?!”
中原中也身上总有他们这种人罕见的鲜活生机,那种旺盛蓬勃的生命力总能感染到赤坂冶,哪怕只是和他说话聊天,他也会由衷感到心情愉快、不自觉就放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