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阎怔了怔,像是浑身都失去了力气,“回来。”
付媛没说话,却停住了脚步。
她如今的脑袋像是被灼烧过一样滚烫,从她眼角滑落的泪就像被再次蒸腾,潮湿的空气弥漫在两人之间,再次为迷茫的彼此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纱。
猜忌,试探。
他们好像从来都没有停止过。
曾经身体紧贴着相拥,以为可以更靠近对方那颗心脏,可谁料两人总是一直在错过。
一扇门开启,另一扇却悄然关闭。
“我去书房,夫人就在这睡吧。”单阎越过了付媛,拉开了面前那道木门,没再回头。
离开厢房的每一步,都显得格外沉重。
他从前不愿意与付媛起冲突,闹得不可开交还是第一次。
心神极度不安,回忆与现实交错,他逐渐有些难以辨认面前的虚无。
他只觉着面前泛着不可名状的白光,蒙蔽了他的双眸。
他看不清付媛的心,更读不懂自己的心。
直到他回神,手里已然攥紧了那封和离书。
“但愿你的坚持是值得的。”这句话突然在单阎脑海里闪过。
那是单老夫人与付媛看完戏后,从戏园子回来对他说的。
他的确一直坚持着不愿意将这封和离书交给付媛,也愿意无底线地包容与纵容她,可为什么还是做不到像旁人那般如胶似漆。
扬州城盛传他与付媛的佳话,在从前遇灾的宋大城尤甚。
旁人皆道其夫妻二人相敬如宾,时常出双入对,一时羡煞无数男女。年轻夫妇们皆以其为榜样,做善举,尽善心,种良因,得善果。
这无疑对社会风气与扬州城的管理有极大的帮助。
而这一切,都归功于付媛。
坚持值得吗?
他似乎从来不会思考这个问题。
仿佛摆在他面前的路只有爱付媛一辈子。
正如他从未想过不惜以母子关系决裂换来自己想要的自由一样。
思绪至此,单阎这才惊觉自己嘴角扬着的苦涩笑意。
即便如今愧疚已从嘴角滋生,缓缓逆流入他心脏,像是带了根细针,悄无声息地刺穿了他的五脏六腑。
身心俱疲。
即使他再想退让,也害怕自己在气头上再说些错话。
还是让彼此冷静冷静最为妥当。
这桩心事就此在心里搁置,直至冬季来临,湖面悄然结上一层薄冰,暗涌的爱恨才迫不及待地浮出水面要个喘息的机会。
戚茗姒临走前,付媛献上了她手抄的新话本,并悄悄地在扉页上签下“月孤明”的画押。
上船前,戚茗姒还不依不舍地挽着付媛的手,将她拉到一旁,确认单阎听不见,这才凑到她耳边悄声询问:“嫂嫂,你还没告诉茗姒,茗姒猜的对不对呢?”
付媛不自觉地学着单阎轻轻弹了一下戚茗姒的脑门,怪笑一声:“很快你就知道了。”
没等戚茗姒问个明白,船家便吆喝着要离岸,她也只好悻悻然地将话本紧紧抱在怀里,朝岸上的众人挥挥手。
付媛看着船驶离河岸,亦是不舍地回身,却听身后的戚茗姒大喊着:
“表兄嫂嫂一定要幸福啊!不要再吵架啦!”
她刚想笑这孩子人小鬼大,却难得被单阎揽过肩。
两人已是许久没有这样亲密,她大抵也有些不习惯,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便又望向远处的戚茗姒。
单阎同样大声地回应她:
“没有吵架,我们感情好得很呢。”
见付媛没有动弹,单阎揽着她肩头的手紧了紧。付媛这才笑着点点头,应她一句“知道了”。
戚茗姒满意地挥挥手,这才抱着话本坐在一旁。
她看过扉页上的花押,并不意外,反是越过了花押接着往后翻。
直到她脖子酸胀,夜幕降临,她挑着灯翻到话本的最后一页,这才豁然开朗。
话本的最后,是付媛凭记忆画的戚茗姒画像,落款花押同样是熟悉的“月孤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