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何夕说着说着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我还在襁褓啊!阿爹为何如此狠心?”
萧芜用丝绢替她擦眼泪,安慰道:“舅舅将你抚养长大不容易,你不该任性,伤他的心。你要是实在不愿意嫁给金盛阳,就同舅舅好声说,他那样疼爱你,不会不如你意的。”
“到京城来,我渐渐想明白了,舅舅待我好,因为我的缘故,周遭没人愿意接纳他,舅舅为了抚养我,至今未娶妻,我不应该再成为他的累赘。现在,我想靠自己生存在这个世道上,不依附任何人,闯出一番天地来报答舅舅自然最好不过,如若不能,照顾好自己,也能减轻他的负担。”
“我们小小真的长大了。”萧芜听见这番话很是欣慰。
她一朵娇滴滴的温室小花如今有了自己的坚韧,生出足以抵挡风雨的力量。
萧芜替她开心。
“小小今后有何打算?”
陌何夕抬头想了想,说:“女先生、女大夫、女军士、女吏,世上总有需要我的地方,像木木姐一样为百姓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小小,我没那么高尚,给萧家报仇才是我唯一的打算。”自从萧家变天后,萧芜没有一刻为自己打算过,报仇才是她活在世上的唯一念头。
“确定看清楚了?”谢修行放下手中卷宗,惊诧地问付诀:“没看走眼?”
“千真万确,错不了,否则我自戳双眼!”付诀这般笃定,谢修行更不淡定了,起身就往东厢房走去。
这节奏未免太快了些!
萧尚书将萧琰托付给他,他自该尽心尽责,绝对不能让他走上歧路。否则,难以愧对萧尚书的这份信任。
“萧琰——”谢修行急促地叩门,萧芜慌乱地收拾屋子,尽可能的不暴露任何女子的用物,陌何夕也紧张起来,将晾晒干净的月事布藏到被褥下面,萧芜给陌何夕使了眼色,陌何夕藏在屏风后面,冲她点点头,萧芜这才放心的开门。
萧芜推开门,两手抓住门沿不放松,用身躯挡住门缝,尴尬地笑笑:“谢卿找我何事啊?”
她看到身后的付诀,看她的眼神充满恶意,她礼貌微笑:“这么巧,付大人也在这里。深更半夜了都还没睡呢?”
萧芜抬头望了望月色,颇为感叹:“如此良辰美景,既然大家都没睡意,不如我们把酒言欢如何?”
她呵呵而笑,自然地跨出门槛,将门关上。、
“哎——”谢修行手抵在萧芜肩上拦住他的去路,
“谢卿放心,律法我已经抄到一半,明日便能交给谢卿了。不耽误不耽误。”萧芜此刻欲哭无泪,“我去旁院叫魏少卿一起。”
萧芜从谢卿臂弯下溜走。
“站住!”谢修行在身后叫住了她,她当没听见,加快步子,突然间,一把剑黑金剑鞘横在她脖间,她倒吸口凉气,停下脚步,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望向付诀:“付大人,有话好好说,莫激动!莫激动!”
“你屋里的女子是谁?”付诀浑身散发正义之光,一副替天行道的样子,
“哪有女人?我屋里怎么会有女人呢?一定是付大人弄错了!”
“我明明就看见你带了个蓝衣姑娘进了屋里。”付诀登时义愤填膺,“好你个萧琰,不学好,多大年纪,你就带姑娘入房,你知不知道这是在毁人家姑娘的清誉?”
该死!刚刚明明进内府时藏得挺好的,怎么就被他给发现了呢!
“那是自然。不过,我真没有带姑娘进房。”萧芜伸出衣袖,“付大人你瞧,我的衣袍是蓝色的,我承认我是长了几分女子的秀气姿色,付大人看错在所难免。”
“谢卿,我不可能看错的!我明明就看到了一位梳着双环发髻的姑娘。”
“阿琰,你知道一个姑娘的清白有多重要吧?不能因为你们是亲戚,就忽略了她。”谢修行对萧芜好言劝告,“男女有别。流言似火,灼烧人心。行事有度,莫毁女子前程。”
“我明白。”萧芜低头谦卑,“谢卿对我有知遇之恩,请谢卿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油嘴。”付诀白眼翻天。
“付大人不信?”萧芜推开门,躬身相迎,“请付大人尽管去搜看。”
付诀哼笑一声:“当我不敢吗?”
萧芜后脊背冷汗涔涔,面上佯装淡定。
心里默默祈祷:小小,你可千万要藏好啊!我的命可就交到你手上了。
陌何夕听见进门的动静,将自己蜷缩在屏风后面的罗汉松花架下,付诀一进门来势汹汹,四处搜看,萧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心脏扑通扑通的似要跳脱出来。她紧捏衣角,不敢呼吸。
谢修行悠悠漫步,打量他的屋子。
她的屋子没什么私人用物,搬进去什么样住进来还是什么样。
他走到书案前,低眉看了眼萧芜方才抄写的律法。字迹秀气端正,恬静文雅,又不失风骨,当真有如女子飒爽的笔风。
“阿琰,这字谁教你的?”谢修行好奇地问她。
“是我阿姐,我的字是我阿姐手把手教的。”萧芜走到书案前,巧妙地摆正了卷宗的位置,不忘瞄眼走到屏风前的付诀。床榻旁的高山流水图屏风后面正是小小的藏身之处。
“你阿姐应该是个很出色的女子吧?”谢修行拿起纸张观赏,“你阿姐对你真好。”
“阿姐是我心底最重要的人,她处处照顾我,比父亲和母亲对我还要好。”萧芜模仿着胞弟阿琰的语气说出了他曾经说过的一模一样的话。
胞弟是她的软肋,一提到阿琰,萧芜的泪水便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她指尖掠过眼下,抹去泪水。
问到了萧芜的伤心事,谢修行不再提起,他知道,家人是她的软肋。
人难敌命运,世上有许多事情不是我们所能控制的。
他想到萧尚书在萧府时同他说的话,他说:谢卿还未成家,无法理解妻儿在吾心底的分量,为了他们的安危,失去信仰又何妨,只身入局又何妨......
他多羡慕啊!
羡慕他们互相惦念的亲情;羡慕他们为亲赴死的决心;羡慕他们哪怕一人活着手无缚鸡之力仍要拼死一搏的勇气;羡慕他们不论何时都为彼此着想的深情。
而这些......他都没有。
谢修行放下了纸,见付诀走到屏风前,他说:“付诀,拿酒去。”
“大人,我没有骗你。”付诀依然证明自己的看到的是真相,即使没有找到那位蓝衣姑娘。
“我相信你。”谢修行说,“也相信阿琰。凡事,他自有分寸。”
付诀看了眼屏风,转身离开了萧芜的房间。
萧芜长舒一口气。好险好险!
“你今晚睡我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