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被人当面打了一棒,范文叙踉跄地后退几步,定定地看着对手将赌桌上押注的银子尽数拥入怀中,并发出欣喜若狂的叫喊声。
“四、五、六!是大!我赢了!我赢了!”
范文叙不敢相信,他又冲上赌桌去,将那筛蛊和骰子抢来,用颤抖的手一遍一遍检查,在确认没有什么作弊机关后,像被抽去脊梁骨一般,失魂落魄地垂下头。
得胜的对手见他这副模样,掀起眼皮,用询问带着点轻蔑的语气问他道:“要不,再同我们来一把?”
范文叙垂丧着头,神情隐藏在阴影之中,他伸手摸到袖子里,一片空空,再仔细一摸,摸出一块玉镯。
这是疼爱他的祖母生前为他留下的唯一遗产,那时南安伯和南安伯夫人在战场御敌不能归家,是祖母将他一手带大的,这玉镯虽然谈不上多稀罕,但也是个上等货,能值不少银子。
范文叙将唇咬得死白,最后他苦笑了下,麻木地垂手。
“算了,下次吧……”
他输了。
他又一次把带来的钱都输光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与赌桌上的人作的别,范文叙脚步虚浮地往出口走去。
他的脑中很乱,他想,如果这让父亲知道会怎么样,父亲如此严厉,对他光耀门楣寄予厚望,而自己资质平庸,乡试必然不中,他只是想在此之前,换个方式证明自己而已。
先前他是赢过的,怎么现在会一直输?对,一定是一时气运问题,如果再给他一笔钱,他定能……
就在此时,一个蒙着面的人撞住了他,往他怀里塞了一张纸条,想看是何人,发现对方已经消失在人堆里了。
范文叙心头觉得古怪,他将纸条展开,只见上面写字如下——
[钱庄新设,可放低息贷银。未初一刻,城南通宝当铺后堂静候。]
…
林芷留完字条,想抬脚开溜,只听耳边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她。
“又见面了,林二小姐。”
林芷回首,见身穿紫袍锦靴的男人斜靠在花梨木椅上,他神情慵懒倨傲,指节修长,正捏着一枚小小的筹码把玩着,不是那日所见的贵公子是谁。
四周来往人多,林芷怕被发现,压低声音冷冷诘问:“你调查我?”
“别这么说嘛。”贵公子睫帘微垂,语气玩味道,“就像林二小姐这回来的赌坊,不会也说是身不由己吧。”
“与你无关。”
林芷懒得和这类人废话,转身欲走,就听身后之人幽幽道:“等你看完这个再走也不迟。”
待看清他手中之物,林芷瞳孔缩紧:“是我与妹妹的身契,为何在你手里?”
贵公子不答,谑笑地看着她,林芷被她这副恣意之态激得头脑发热,劈手想夺,却被对方侍卫拦住。
林芷想硬闯,谁想这侍卫武艺高强,她试了几次都无法突破。
“你是想让整个赌坊的人都知道,有个女人混进来了吗。”
贵公子起身撇开护卫,凑近林芷。她身着男装,半蒙着脸,只留杏圆如墨的双眼露在外面,眼波流转,水光盈盈,颇有种妩媚动人的韵致。
男人微微倾身,身上的月麟香极富侵略性,林芷眯起眼,左手继续悄悄朝身契的方向探,却被对方觉察挡住。
忽然,她眼神一凛,猛地推开对方,急步退到几米之外。
她抬起手,右手拿起手中之物朝他晃了晃:“假动作,你被骗了。”
不是别的,正是方才挂在贵公子衣袍上的和田玉佩。
“姑娘身手真好。”贵公子也没恼,他勾起唇角,语调轻蔑又邪性,“想要身契,七日后申时,就在这最大的雅间见。”
…
林芷看向掌心那枚卷云雷纹玉佩,佩身温润如脂,莹然生光,佩顶用篆书小字单刻个“沈”字。
林菀道:“沈……莫非妹妹口中的贵公子,是沈家的老幺沈墨?”
林芷凝眉:“沈家?”
“沈家并非通城人,大约两年前从蓟京搬来的,从事宝货生意。起初并不出名,但那沈家家主性机敏,善权变,操奇赢之术,贱取贵出,短短一年,就一跃成为通城首富。”
林菀顿了顿,接着说。
“而这沈墨,那可是通城头一号败家子。整日泡在勾栏赌坊这些销金窟里不说,仗着家底雄阔,竟一夜之间,在通城最大的赌坊输掉千两黄金。”
“那日债主们登门,他怀里还搂着花魁,醉醺醺拿金叶子当赏钱撒,活脱脱个散财童子转世,次日便举城闻名。”
原来此人还是个狎邪浪子,林芷听罢,原本对他不佳的印象又减几分,她握拳道:“可我与妹妹的身契还在他手里,我必要去。”
林菀摇头道:“万万不可,谁知他是何居心,妹妹你一个弱女子,单枪匹马如何应付?”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一商贾之子,还敢为难南安伯府的人吗?”见林菀还是担心,林芷抚上对方的手安抚道,“好啦,到时姐姐带人候在外面,若是到点我没出来,姐姐就让人进去捞我出来。”
就在这时,门口响起人声。
“请问通宝当铺是在此处吗?”
看来鱼上钩了,林菀咳了一声,迅速退走。
林芷在屏风后理了理衣服,压低声线对门口喊道:“是这里,贵人请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