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荔一惊,忙起身,垂头伏地。
“奴婢知错,求公子恕罪。”
她心中闪过第一个念头,便是今日这曲水流觞宴来者甚多,自己定是冲撞了哪个贵人,可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有人来这后院。
而他既然能来这后院,想必定是个胆大包天的。不能轻易招惹。
她心中打鼓一般,不敢抬头。
一双金丝黑靴款款而来,走至身边,“起身吧,不必跪。”
“我有这么吓人吗?”
来人的声音很好听,如金声玉振,笑吟吟的,听上去像是脾气很好的样子。
可是白荔不敢真的起身,只微微抬起半张脸,翘起眼角,显露出一副愚蠢又故作妩媚的样子来,如此这般,十分的美貌也生生折去了七分。
以前她绝对做不出这种烟视媚行的样子来,但是落魄几载后,她明白了该谄媚便谄媚的好处,这幅模样,比一身想要让人打碎的冷清傲骨对她更有用。
牧临之见她不肯起身,叹了口气,只好由她去了,“你说你错了,那你可说说,你犯了何错?”
“……奴婢冲撞了公子,罪该万死。”
“抬起头来。”
“奴婢得了风寒,并未梳妆,容貌粗陋,不敢污了贵人双眼。”
“是吗?”牧临之悠悠一笑。
“好吧。”
本来还想周旋一番的白荔闻言一怔。
这个人这么好说话的?
她不敢抬头看他的脸,只在余光中注意到男人一身白衣,看上去身形很颀长英挺,声音始终笑吟吟的,听上去并未生气。
“你叫什么名字?”
白荔不敢告知自己的真实名姓,想了想,胡乱编了一个,回道,“翠红。”
“……”
“哪里的人?”
“襄阳人。”
“是吗?”牧临之悠悠道,“可我听你的口音,倒是像个长安人。”
白荔心中一惊。
这些年,她早就矫了那一口长安口音,至今为止无人再听得出来,他是怎么知道的?
她僵了一僵,平静道,“奴婢不曾去过长安,想是公子听茬了。”
“是这样吗?也有可能。”
牧临之点了点头,不予追究,负手而立,又随口问道,“看到一只猫没?雪白色的。”
白荔一愣,这人是来找猫的?
原来如此,不然怎么会有人乐意踏足这种下人地界。
“奴婢未曾看见。”她低着头,如实道。
“好吧,那我再去别处找找。”不然以这姑娘的心性,怕是要一直跪下去。
“你刚才唱的曲子很好听,只不过声调凄婉,听上去有些哀伤之意。”
“梦回莺转,往事如烟。”他沉吟,缓缓道,“往事虽伤怀,但既已化为烟尘,不妨努力向前看。姑娘年轻貌美,想必上天垂怜,定不会令姑娘朱颜垂暮。”
他说罢,笑了笑,缓缓离去了。
白荔虚惊一场,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了脚步声。
——这人就这么走了?
她一时有些庆幸,大大松了口气,想起他刚才的话,又心中微微一暖。
她弯了弯唇,不敢多待,连忙捡起扇子,速速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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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位公子赏玩了一番古玩墨宝,又吟诗作赋了一会,此刻又百无聊赖玩起了投壶。
叶桂霖纳闷道,“子衿呢?怎么半天不见了人影?”
“那只尺玉不见了,他自去找了。”李皋举杯饮酒,啧了两声,“这西域进贡的葡萄酒果真甘美,好酒好酒,要是子衿在这里,哪里还有咱们喝的份?”
“李兄此言有理,咱们快快喝完,不给他留。”
说刚说完,耳边一道清风吹过,一锦衣华服的公子坐到了罗汉床上。
拿起旁边的箭矢,随手一丢,正中远远的壶口。
“好准头!”有人抚掌称赞。
李皋扭头看向牧临之,笑道,“刚说完你,你就来了,可见真的不能背后说人闲话的。”
“这葡萄酒虽味道甘甜,却并不浓烈,根本算不得酒,今日小爷不跟你们抢。”牧临之说完,拿起随身带的酒囊,仰头自顾自喝起来,自有一股潇洒气度。
“那只尺玉找到了?”这尺玉是李皋前几个月刚得到的,生的通体雪白,灵巧可爱,煞是喜人。
牧临之含糊地唔了一声,懒懒半坐在罗汉床上,忽然想到了那道独坐廊下的倩影。
猫没找到,倒是让他发现了别的。
那道独坐于廊下,安安静静唱着婉转曲调的姣美侧影,他的贸然出现,破坏了这幅美好画卷。
他想起她被他撞见时那副惊慌失措、又小心谨慎的模样,倒是跟那只尺玉有几分神似。
未看清全貌,但已是十分的好颜色。
“子衿,你笑什么?”李皋问道。
默默不语的魏成择一语道破玄机,“看来,子衿兄不像是去找猫的,倒像是去猎艳的。”
“就这一路上,还能遇到美人?不亏是子衿,去到哪里都是风花雪月。”
“不过,今天的艳,好像都在这宴席之上了,这府里难道还另外藏着别的美人?李兄,你吝啬了。”
“天地良心!我怎会如此,倒是子衿,那青衣琵琶女刚入你的眼,转眼间又相了一个,你这未免也太快了。”
“那青衣女相貌不过平平,子衿眼高于顶,怎会与之这般亲近,还夸人头上戴的簪子?”
“这便是子衿的过人之处了,随口一夸,就能哄得妙龄女郎心花怒放,你没瞧那青衣女,脸红的话都不会说了,人都走了老远,还恍恍惚惚的,你要是有这本事,还愁全江南的贵女不嫁你?”
“咳,说子衿就说子衿,怎么扯到我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