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自己居然罕见地紧张地发了汗。
但他的思绪还在快速往前侵略席卷——就此他的做法的确有失妥当,尤其先前她还带着礼物过来,若他接下那份礼物,他和小骗子之间的关系是不是就大不一样?
不管怎样,总归会比现在好。
贺庭雪难得有些懊恼,他捉摸不透这个小骗子的忽冷忽热。
同样,贺庭雪又有些不甘心。
明明她都主动来找自己了……他怎么还在这拿腔作势,将人给弄走了。
不过知道沈落鸢和沈羡青没有关系,他心中某种无名的野火就燎原而起。之前禁锢他、束缚他的,不过是某种天理伦常,可现在彻底冲出束缚,他才发现这种伦常其实本没有存在。
沈落鸢是沈羡青的亲妹妹,那他今日疏离对方作甚?
拿得起,放得下,贺庭雪并不屑去否认自己的心思,只是沈落鸢的年纪还稍小了些。对了,沉沙刚刚说了什么,她才年方十五。
贺庭雪暮然坐直了身体。
他已经十七了,而这个十五岁的小骗子就能轻易把他搅弄成这样。
想起自己这段日子的烦闷苦郁,贺庭雪又气又恼地又给自己灌了一整壶的酒,尚且得不到满足。越喝越不畅快……也不知这都城的酒都是怎么酿的,酒味寡淡,桃花气味却香浓,花香浓又撩-人,只让人愈发心烦意乱。
而下头的沉沙不知想起什么,神色有些犹豫:“可是主子,您方才还同沈大夫的亲兄长动了手……”
贺庭雪倒酒的手一顿。
男人偏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更让人难以捉摸不透。
好家伙,他的确忘了有这一遭,他还把沈羡青揍了个狠。虽然他也挨了几拳,但沈羡青绝对是吃亏更多的那个。
但为什么沈羡青和沈落鸢的面容相貌没有一处相似的地方?明明沈落鸢长得那么……但是沈羡青就一言难尽。
又黑、又壮硕、脸盘子又大。
所以都怪沈羡青,没有小骗子身上的任何相似处才让他误会。
下首的沉沙不知主子心事,依旧为主子操碎了心:“主子,你方才还同沈小将军放出了狠话……”
沉沙都不忍心再重复一次他家主子冲着沈小将军说的话——
沈羡青,你最好真的能守住她!
这和直接登堂入室,朝着人家全军出击,讨伐侵略有何区别?
他家主子太凶残了。
就算沈大夫对他家主子有心思,恐怕沈小将军会窝着火。
他家主子本就想靠近人家妹子,现在还把人家哥哥打成这样,又放了这样的狠话,要把人家妹妹拐走,这放在哪家都得不到什么好脸色……更不提,沈小将军也是有气性的人,经此一事,他家主子日后恐怕连沈大夫的家门都迈不上。
沉沙不禁为自家主子狠狠捏了一把汗。
贺庭雪却慢条斯理地扯起嘴角,千错万错都不该是他的错,于是他笑得坦荡又恣意:“无碍,日后我必看岳山兄如吾亲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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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头,这位嘴硬的像烙铁的沈小将军正腰背笔挺,坚韧不屈地表达他对这一碗苦药汁的排斥。
浓得发黑,苦的生涩。
现在天还没黑,他却觉得这碗药比两个时辰后的黑浓夜色还要可怕。
光是看一眼,沈羡青的胆汁都快呕出来了:“鸢鸢,大哥今天不喝这药中不中?先前不是已经上了外伤药了么,这就不必喝了吧?”
“不可,吃这药好的快。”
请求被驳回,沈羡青只能紧紧闭上眼,举起药碗一口闷,只是那表情当真五光十色,最后随着他的吞咽动作而成一片和谐统一的漆黑。
沈落鸢好笑不已,立刻给沈羡青塞了块蜜饯果子:“莫嬷嬷做的,我也只有这么一小匣子了,今日给大哥匀一点。”
沈羡青立刻眉开眼笑:“鸢鸢真贴心。”
其实当下沈落鸢正在吩咐到沈府的药农,今日她已经把医仁堂药库的药全部统计了一遍,有,却不多,如果大规模的热虫病来袭,现有这些药材是断然不够的。
所以还要继续大规模地种药。
因而一直守着的药农得了小姐的嘱咐,离开时看着沈大公子的模样倒是不由忍俊不禁,这位大公子当初也是个小魔童呢,几次到了庄子里都上树下水,还上房揭瓦,好不安生,现在没想到却被小姐治了个这么干劲利索。
等药农走开,沈羡书姗姗来迟,闻到空气里的苦味,他挑了挑眉梢,这才注意到沈羡青脸上的青青紫紫过了几个时辰的沉淀后,变得更加明显。
不过他没多说,只心里默默揣着沈老大能出点力,最好将贺庭雪那厮揍得同样鼻青脸肿的念头。
他可还记得自家妹妹对贺庭雪容貌的赞誉。
看这异族男狐狸已经没了脸,可还好意思到他们家来钓人。
但沈羡书到底没有在沈老大面前触霉头,不到二十岁的儿郎白衣翩翩,径步走到沈落鸢面前,玉面舒缓:“鸢鸢。”
“二哥!”沈落鸢也含了个蜜饯,眉眼弯弯,眸盛秋水。
没顾此失彼,她又摸了个蜜饯果子来。
不管什么时候对上妹妹依赖的神色,他都不禁心头绵软,当下他接过妹妹递送来的糖霜果子,抿入唇中:“鸢鸢,宫里来人了,让你即刻去一趟。”
“宫里?”
不等沈落鸢惑然追问,沈羡书已然弯腰靠近沈落鸢耳尖,语气私密而危险:“东宫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