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是谁。
但那时候的她已经救下太子箫昃衡,满都城的人都知晓她和太子的关系,于是她很知礼地拒绝了。
后头她见到对方的声势越来越大,就不免好奇为何属国的皇子会一直停留在都城的京城中,但她听父亲简略地提及过。
很隐晦,还蒙着一层薄雾。
这些属国皇子迟迟未归属国,大底便有陛下将他们留做质子之心。
思绪飘得有些远了。
沈落鸢又听大哥先先后后说了许多,沈羡青活生生地说得口-干-舌-燥,但沈落鸢想来,大哥他对贺庭雪这位好友是万分满意的,否则也不会提到贺庭雪,沈羡青就像遇到什么知交好友。
她恍惚间走神了。
如果大哥上辈子活到了贺庭雪登基上位,那他一定会和贺庭雪成为一对很好的君臣吧。
不过也算便宜贺庭雪了。
在大哥眼中,贺庭雪是极好的好友,那在沈落鸢心里,她大哥才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最好的武将。
所以这辈子的她一定要护着家人周全!
无声之中,沈落鸢攥紧拳头,浅茶色的瞳孔之中有光掠起!
闪闪亮亮,晶莹流珠。
沈羡青却误会了,自家妹子听了他介绍贺庭雪,居然眼神这般透亮明湛,就像小时候他送给妹妹的那两枚珍爱夜明珠,好看,稀罕,恨不得让人时刻捧在手心上,好好珍惜把-玩!
这样的妹妹也不知道以后要嫁到哪里去……
沈羡青惆怅了起来。
他也有私心。
不管嫁到哪里,都别是皇家!
这样,他凭着沈家的家世和日后的搏取,一定能和沈老-二好好护住妹妹一生一世!
而夕阳西下,火红的火烧云铺满了半片天空,晚风和畅,马车车轮滚动在青石板的大道之上,咕噜噜……很快消弭了声响。
“到了?”沈落鸢立刻掀开帘子。
看到不远处的人,她满脸欣喜地跳下马车,一头奔向了书院外头,早已等待许久的身穿白衣,又俊朗古雅如青竹的二哥沈羡书怀中。
“二哥!”
二哥沈羡书的身形比大哥沈羡青要单薄稍许,可沈家人就没有身子骨不好的,看着单薄,此刻环抱上去却格外精瘦。
沈落鸢没有任何戏弄之心,只有满心满意的依恋,闻着这一抹熟悉却格外悠远的青竹香气,沈落鸢再次湿红了眼眶:“二哥,我想你了。”
她的语气很慢,很认真,就像而是牙牙学语时,沈羡书不厌其烦地教她一句,她就在后面慢吞吞地跟上一句。
“哪里来了个黏豆包。”
沈羡书轻轻拥着妹妹,轻笑一声,笑意温和晓畅,沿袭了沈老丞相的文人风气,谈吐更如古卷般典雅:“二哥我不过来书院读了一旬书,竟难得地让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也念上了。”
沈落鸢摇摇头:“就是很想……很想二哥……”
她的意思沈羡书自然无察。
同京中女子比,沈落鸢不算恋家那类,自打她在父亲的教诲之下,习得文字后,就对学医展生了浓郁的兴趣,后面父亲又为其寻了个医术精湛的医学大师,鸢鸢更是将整个沈家人一老两兄长都抛得远远的。
他已经很久没曾被妹妹这么黏过了。
沈羡书满心愉悦,面上却压得极淡,唯独嘴角微微上钩的弧度彰显出他的愉悦。
只是眼下滁兰书院正是散学之际,每旬便会放两日之假,今日要回家的书生不少,因而此刻这里也聚集了不少穿的白衣飘飘、可以算得上人中龙凤的才子。
他们的眼神是克己复礼的,不过眼里的惊叹……
同样是男子的沈羡青和沈羡书怎能不知。
沈羡书眯了眯眼。
他今日心情不错,妹妹今天过来接他了,还又恢复成小时候的粘豆包模样,时刻黏着他。
可败坏他心情的是,因为妹妹出落的太好了些,他开始和沈羡青一样,总焦躁自己妹妹出门就会被人觊觎拐走。
一身肌肉的沈羡青不做遮掩,正黑脸威慑一众书生。沈羡书不动声色地挡在沈落鸢面前,只是他的神色更加内敛,拢着妹妹的肩膀,眉头不悦地皱起,带着妹妹三步两步便踏上了马车。
沈落鸢一路欣然。
自然是两位哥哥要如何,她便如何。
上了马车,距离沈府就不算远。
沈落鸢回到沈家,还见到父亲,即便今天出门游猎前已经和父亲打了招呼,但这是她恢复记忆以后,第一次和父亲相见。
不出意外,沈落鸢又哭了。
沈落鸢这次紧紧抱住了她已经逐渐步入老年的父亲,看着父亲白发苍颜,脸上深邃的沟-壑愈发崎岖难平,心中复杂且酸涩的苦水瞬间将她灌了个满满当当。
还好,还不迟,不是已经在病床上残喘着的父亲。
上辈子她得到箫昃衡的消息,说父亲临终,即将病危,她便从皇宫中急忙赶到沈家的丞相府,父亲已经仅剩最后一口气。
但即便这样,她的父亲依然吊着这口气,那双枯燥的双手一直静静地抚摸着她华丽的发髻和上面精致的珠钗,就像小时候哄着爱哭闹的她那样,有着无限的耐心:“咱们鸢鸢很累吧……”
那个时候,她就很想抱抱病榻上的父亲。
可是莫名的帝王规训出现在她的耳畔——你是一国之母,你不能和当初那般任你的父兄训导。
她错过了和父亲的最后一个拥抱。
而这次她终于补回来了。
沈泊渊不知道为何自家闺女出去打了一场猎就哭成这样一个小哭包,不知是不是今天在猎场里受了委屈……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性,沈泊渊脸黑了黑。
但他轻声轻气地拍着女儿的后背,无声地哄着她,哪里舍得她这么继续哭。
沈泊渊启唇,无声示意沈落鸢身后的沈羡青:可是因为太子之事?
沈羡青:应当不是,也没见渊渊对太子有多在意。
沈泊渊:??不在意了?
沈羡青老神定定:嗯,鸢鸢不是因为太子哭。
不想沈羡青还没给出沈泊渊更具体的回应,沈落鸢已经从父亲的怀抱里轻轻抽出身来。
“父亲……”
看着小哭包从自己的怀里出去,沈泊渊心尖尖都紧紧揪了起来,家里前两个都是儿子,这个女儿一出生自然是当眼珠子一般看待。
沈泊渊故作矜持地收回手臂:“鸢鸢可是有要事要说?”
鸢鸢鲜少露出这番为难模样,上次这样……沈泊渊记的很清楚,还是因为她提出想去庄子里跟着师傅和药农种植药材,以便她去了解药材的药性。
那时候就是这样,委屈巴巴的,眨巴着大眼睛,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让他不得不心软!
昔日如此,今朝如旧。
沈泊渊心里想着的依然还是不管今日鸢鸢要什么,他都要为鸢鸢取来。
只要不是嫁给太子就好。
而沈落鸢看着年迈的父亲,还有两位正值青壮年岁的兄长,她咽下一口低糯啜泣,当真认真思索起来,很快,眼眶红红的少女在这一片祥和缱绻的氛围中骤然抛下了一枚惊雷。
“父亲,我要嫁给贺庭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