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皇贵妃看向了沈落鸢:“皇后娘娘 ,臣妾不知臣妾何时碍了您的眼睛,让您对臣妾和臣妾的孩儿出此毒心,如若臣妾丧亡,您就能放过臣妾的孩儿,臣妾当下就愿意一死,以换取臣妾两个孩儿的福康顺遂!”
说着,她便意欲冲向高大的雕梁红柱。
比她更快的,则是她身边的大宫女,大宫女抱着她家主儿的腿,悲切的哭泣更显尖刺。
一时之间,整个大殿混乱一片。
沈落鸢却只觉无比好笑。
所有人都紧张万分的时刻,她却万分淡然,甚至,她的嘴角还飘起一抹笑意。
“阿衡,你是想要我的命去补偿这些我不曾做过的事?”
箫昃衡颔首微愣。
她称呼自己为阿衡,这一刻,没有君臣,只有夫妻一场。
箫昃衡不知道沈落鸢为何会突然换了称呼,只以为她是打算借此亲近于他,希望他从轻处理,于是他的鼻息重重地加粗了几分,如果沈落鸢真的改了,她的脾性能够变得温顺,他也能容许她继续坐在这个位置上。
箫昃衡刚欲说话,不想沈落鸢真切地笑了出来。
很轻,很幽微。
却又是一个很不相配当下肃穆氛围的、玩味的笑。
“你在笑什么!?”箫昃衡眉头紧锁。
“阿衡,我从不曾想我父亲昔日的眼光竟如此之差。”
“?”
“阿衡,如果可以重来,我永不嫁你。”
“!”
沈落鸢这副不知死活的神色则是彻底激怒箫昃衡的最后一根稻草。
沈落鸢!沈落鸢!她怎么敢!
她说的居然就是当初沈家帮扶他坐稳皇位的事。
箫昃衡额头穴位飞颤,他死死的捏紧了拳头,最后重重的拍在了面前的雕花红木大桌上。
“传令下去,皇后无德,戕害皇子皇女,朕今日下旨!”
这便是一道《废后幽禁诏》!
有人暗中欣喜若狂,有人眉头紧簇,而沈落鸢身边的嬷嬷还在这道晴天霹雳中疯狂地摇着头,怎么可以!?
她家的小主子怎么能被废后?!
可是帝王令出,无所更改。
“皇后沈氏德性乖张,罔念母仪之重,每怀妒悍之心。今竟以巫蛊之术,害太子及长公主,罪孽深重,天理难容……”
“为保皇室安靖,天地和谐,今朕毅然诏告天下:废沈氏皇后之号,即日幽于冷宫,非朕之命,不得出焉!”
废后,冷宫。
沈落鸢已经被侍卫推搡着离开大殿。
沈落鸢听着旨意落下,只失魂落魄地低头看着脚尖麻木而动。
她说错了么?
没有……
当初若非她答应了箫昃衡的婚配,觉得能和她相配的只有未来天子,他们沈家也未必会被拴上箫昃衡这条船。
太子,仅仅是太子。
更不提当时的箫昃衡,还不是先帝最宠爱的皇子。
身后的帝王暴怒不息——
废后,死后随便丢到乱葬岗,不许葬入皇家陵园……
沈落鸢的心情却越来越轻松,甚至她觉得,方才说完这番话的她好似依稀回到了十多年前,那时的她也是这般恣意。
至于什么皇家陵园。
有什么好稀罕的。
只是她想不到,箫昃衡对她恨居然这般浓烈。
恨到要把她死后的尸首丢到乱葬岗。
不过想来也的确这样。
箫昃衡容不下她,就像容不下当初的沈家。沈家一朝倾覆,又岂能用区区“意外”可以解释,她的父亲,她远在边关的兄长,还有她那书院里风-流文雅,满心为朝堂效力的忠诚二哥,怎会一个个如同中了邪一般的离她而去。
是皇家容不下他们。
身后的皇帝还依旧暴怒如猛兽。
一纸废后书,便轻易定下她的余生。
冷宫啊,是不是就再看不到这么好的日头的。
沈落鸢踏出宫门外,外面阳光刺眼灿烂,汉白玉般的砖块铺叠的此处像是天上云宫。
天蓝得湛眼。
飞鸟惊慌而过,这一刻,她好像突然看到天空中飘荡着的、十五岁生辰日时和父亲还有二哥放的风筝。
“鸢鸢,这风筝是边关的大哥送来的。”
“大哥和二哥想的一样,我们希望,以后鸢鸢每一日都能过得逍遥自在。”
沈落鸢蓦然湿漉了眼眶。
哪些积压多年的泪水终于在这一刻冲涌而出。
“父亲,哥哥……是我错了……”
光晃得刺眼,将她拉回现实。
做错事的人怎么还有脸苟延残喘于这人世间,沈落鸢突然顿下脚步,不等侍卫催促推搡,她抹掉如同断线珠帘的串串眼泪,回头紧紧地抱住了身后的嬷嬷:“嬷嬷,对不起。”
她分明还在笑,笑却比哭还要难看。
“主子!”巨大的惶恐涌上嬷嬷的心头。
下一刻,沈落鸢蓦然松开双臂,骤然拔出侍卫的长剑。
众人目眦尽裂,只见那道华丽宫袍飞转,尾若惊鸢。
“父亲,哥哥们,鸢鸢来给你们赔罪了。”
大圣十二年。
明灿烈阳下,废后沈氏血溅白玉宫,其老仆莫氏,随主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