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青喉间滚出低哑的嘶鸣，如冰原裂隙里的惊雷，它歪头打量正束紧护腕的少女。

当少女转身的瞬间，帐外漏进的晨光恰巧刺透牛皮帘的破孔。将少女披着战鹰铠甲的剪影投映在风青金瞳深处。

帐外的风铃声渐渐低沉，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唱响挽歌。

涅里塞的指尖轻轻抚过战鹰铠甲的边缘，她深吸一口气。

身后传来锁链细碎的刮擦声，涅里塞能感觉到风青的呼吸喷在她的颈后，温热而急促。

帐篷外的号角声再次响起，这次却带着急促的节奏，像是战鼓在催促。

当她回身去取鹰铃时，发现风青正用喙尖推着半块鹿肉，金瞳灼灼似要烧穿牢笼。

锁链搭扣处残留着淡褐色的喙印，深浅不一的齿痕昭示着风青的隐秘抗争。那铜制机括已被磨出银亮的芯子。

风青的暗金色眼睑急促翕动，藏着暗涌。

“小骗子。”少女轻笑，神色惊奇，她屈指弹了弹幼隼额间初显锋芒的翎管。

“原来你早把锁链啄松了。”

她转身，将锁住风青摇摇欲裂的脚链解开，小心翼翼地抚过风青的翎羽，将风青抱起，安置在自己的肩上。

风青的喙轻轻擦过涅里塞的脸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少女不躲不避，反而将沾血的手指伸向风青的脑袋。

“给本殿下备马。”少女呵出的白气结成细霜，在扯下银狐围领的刹那，寒气立刻咬住脖颈，涅里塞的发辫垂落肩头。

“带上我的白翎弓。”

侍卫队开始有条不紊地动起来。

巴雅尔试图再挣扎一下，钳住涅里塞的手腕：“公主三思！如果真是契丹人……”

“巴雅尔叔叔。您教过我，雄库鲁不该困在金笼里。”

“人也如此。”涅里塞的嗓音里透露更多的是极致的骄傲与自信。

雌鹰用湿漉漉的喙在涅里塞颈侧蹭出温热水痕。

那一刻小公主只感觉有滚烫的东西顺着血脉往心口钻，恍惚间她想起八岁那夜的雪崖——父汗将她裹在貂氅里，指着云雾中隐约的白翎说：“那是长白山的魂。”

涅里塞的手指紧紧握住狐牙刀的刀柄，她的目光穿过帐篷，看向远处江心滩的方向。那里，雾气正缓缓散去，露出一片黑色的影子。

她转身，风青的翅膀在她身后展开，像是要随时起飞。

少女的声音在帐内回荡：“即刻出发。”

长白山的风带着松针的清气，吹过她的发梢，也吹过风青的羽翼。

当涅里塞跨上战马，风青稳稳地收翅降落在了她的肩头。

少女与鹰的影子在晨光中重叠。

刚被驯服的猎鹰和她的主人，一同驰骋在雪原上。

——

另一边，完颜洪亮的鎏金马靴碾过乌古论部的熊皮地毡，靴底沾着的混同江冰碴在暖帐里融成浊水。

他随手将染血的马鞭抛向青铜火盆，飞溅的炭星惊得笼中阿布卡赫赫炸开残羽——母鹰左翅的箭伤正渗出脓血。

“给二殿下呈酒。”完颜兀梳端坐主席，熏香炉里沉水香绕过她佩戴的玉佩，在帐内凝成薄雾。

“二殿下请见谅，公主殿下正在驯服她未来的猎鹰伙伴，便由臣代为招待殿下。”

她的目光扫过囚笼，端起桌案上花纹雕刻精美的古铜色酒杯虚虚向完颜洪亮致意。

完颜洪亮的指腹轻轻摩挲着案头那柄错金匕首。匕首通体墨色刀身，冰凉而锋利。刀柄的暗金雕纹流转着幽微光泽，犹如沉睡魔兽的鳞爪。

完颜洪亮挑起下颌，瞳仁深处敛着不加掩饰的嘲讽，缓缓擦拭间，腕间金带轻撞出清脆声响。

“啧，乌古论部连迎客的酒都这般寒酸么？” 完颜洪亮腕间串珠状的金链迸出清脆脆响。

随后，他陡然握紧匕首，锋利刀尖精准扎入桦皮酒囊，酒液毫无阻滞地直冲而下，醇香馥郁的马奶酒如琥珀色珠帘，又恰似一条灵动的金色溪流，瞬间裹住了炭盆内正泛着暗红光焰的烙铁。

伴随着一阵阵刺耳的“滋滋”声，滋啦作响的蒸汽裹挟着焦灼气息，直扑向挂于篷顶垂下的鹰笼。

阿布卡赫赫的瞳孔收缩，激起铁链哗啦声阵阵。

“邀请本王来做客，却又连着三天让本王在此干坐冷板凳。主人家把客人丢在一边，这就是你们乌古论部的处事之道？”完颜洪亮面色黑沉。阴沉得如同暴雨前的乌云，低沉沙哑的嗓音满溢着怨怼与讥诮。

他缓缓起身，迈至关着阿布卡赫赫的笼边，匕首尖端轻轻敲击着木质笼柱，发出清脆的轻响。

顺着缝隙往里望去，笼内的海东青因为旧伤未愈正蜷成一团，完颜洪亮望着这般景象，唇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

陀尔海的手臂边放着三日前，她亲自从完颜洪亮手上劫胡捉回的金雕。

尽管短短三天，她还没能将其彻底驯服，但在宴会上还能随身抱着关着金雕的铁笼，就能看出陀尔海对这只金雕的喜爱和满意了。

她将铁笼轻轻置于膝头，指尖若有若无地摩挲着笼上的铜环。金雕在笼中不安地踱步，铜铃般的双眼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不时发出低沉的嘶鸣，宛如要挣脱束缚的野兽。

此刻，她听着完颜洪亮的言论，注意力被完颜洪亮的话语勾回，面容上浮现出一抹讥诮的冷笑，正欲回敬那满是挑衅的话语，反唇相讥几句。

就听见完颜洪亮补充道：

“听闻乌古论部有活鹰剜目的秘术？”

“不如现在演示给本王开开眼。这样也算是不让本王白跑一遭。就用本王这只海东青来试试，也给我这些个不中用的手下长长见识，让他们学学什么叫真正的驯鹰手段。”

鎏金护甲映着母鹰痉挛的脖颈，那里还留着完颜部特制的倒刺项圈——专为防止海东青绝食自戕。

笼内被铁链勒出血痕的母鹰发出低沉鹰唳，声音里有着金石相击，玉石俱焚的锐气。

陀尔海拍案而起，周身弥蔓出寒冽的气势，与完颜洪亮的张狂气焰宛若在虚空中激烈碰撞，一时间，帐篷内的气氛愈发剑拔弩张，紧张得几近凝结。

完颜兀梳手里的酒盏微微一颤，斟满的酒液荡起细小波纹，反射着她眼底冷冽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