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芜笑着点头:“吃完了。现在需要帮忙吗?”
“不用,今天店里没什么人。”吴月龄拉开闸门走了出来,和季芜一道往里间走。
说起来,吴月龄是两年前和季芜认识的。
当时季芜大概是还在念初三,小姑娘挺特别的,或许是听别人说学校隔壁街里有一家开了好几年的书店,便每次都趁着午休休息时间来,一看就是一中午,偶尔也会趴在桌子上睡觉。
吴月龄几乎很快就记住了她。
毕竟中午时间本来也没什么人,加上小姑娘长得太打眼了,就算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冷清的气息,但吴月龄还是能在路上碰到她时,看见跟在她身后的男同学。
吴月龄也问过她怎么不下午放学之后来,时间更充足,小姑娘的回答是得去接弟弟。
原本她还以为弟弟上幼儿园或是小学低年级的年纪,后来才知道其实是才小她四岁,也不是亲弟弟……但季芜看起来就是很不放心,每天都要和他一起。
吴月龄没有兄弟姐妹,也不理解这种情感。
不过她确实挺喜欢季芜这姑娘的。
熟了点之后,虽然话没多几句,但每次离开之前都会默默地帮她把桌上乱放的书收拾好,书架上的书也会帮忙摆放整齐,到后来书架上的书怎么放她比她这个老板还清楚了。
但两个人真正熟起来还是因为某件事。
吴月龄在外人看来总是精明能干的,三十岁的年纪,不仅自己开了家书店,还有家辅导机构,正好设在学校旁边,正好方便了那些学生,来往的人数也很多。
不为人知的是,她离过婚,有个成天酗酒赌博的前夫,只要没钱了就会来她店里闹事,她一直为了面子在忍让。
那天是跟往常一样的中午,店里没有其他人,吴月龄看季芜正在做冲刺中考的练习题,便给她泡了杯咖啡放在她手边。
下一刻便听到了从门口传来的声响,一回头,吴月龄看到前夫从门口歪歪扭扭走了进来,面色潮红,像是宿醉后又喝了一上午的酒,她心里一跳,又怕吓着季芜,便赶紧上前把他拉进了里间。
门一关上,很快响起了他骂骂咧咧的话语。
接下来的流程上演了千百遍。
吴月龄觉得自己几乎是麻木地接受了这种不公的对待,偶尔会想他能不能去死,偶尔又觉得这是对她从前没有眼光的惩罚,是她的命运……
但这次不一样。
在他把她甩到地上,翻箱倒柜也没找到一分钱时,他居然盯上了外面坐着的季芜,嘴里嚷着“外面那小姑娘看起来不错,看起来你跟她关系挺好,她肯定很愿意为你还这个钱吧”……
听见这话,他脚步往外,吴月龄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下意识心里来了勇气阻止他,上前和他扭打起来。
“你现在有本事和我打架了?就为了外面那小姑娘?你倒是人挺好哈。”
“你是不是疯了?人家只是来这里的顾客。”
“我管她是不是客人,老子没钱了谁都不能好过……你就喜欢把钱藏起来是吧,我让你藏……等我解决完外面的人就来解决你,今天你别想活着走出这道门……”
对方的力气实在太大了。
她感觉自己的额头撞上桌角后好像有血流了下来,但看见男人即将转身走出去时,她突然拿起来旁边的花瓶,抱着今天反正都要死,干脆就一了百了两个人一起死的想法,正要举着花瓶往他后脑勺砸时。
门突然被轻轻推开了。
季芜的身影露了出来。
伴随着她一如往常的冷清嗓音:“月龄姐,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这还有个直接送上门来的。”
“季芜,你快出去!!”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季芜表情平静道:“我刚刚录了音,听说你想杀人,还付诸行动了,应该算是确定犯罪了吧。”
随即警笛声便由远及近地响了起来。
近在咫尺。
前夫很快就被扭送了公安局。
吴月龄被季芜陪着做完笔录又坐在大厅时,看着她从外面买过来的药水和棉签时,忍不住问:“你不怕吗?”
一般人都是听到动静直接跑了,生怕殃及到自己身上。
她倒好,不仅报警,还录了音。
行事一点不像个才十几岁的小姑娘。
“怕。”季芜很诚实:“所以等警察来了才敢推门的。”
吴月龄笑了,真心地说:“真的谢谢你,不然我今天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季芜给她擦完药,突然叹了口气,说:“应该要谢谢你自己。”
“月龄姐,我能看得出来,你原本就应该是个自信又明媚的人,只是因为有了一段失败的婚姻而已,这在你的人生里算不得什么,所以请你自己,不要妄自菲薄,也不要就这样放弃……”
“毕竟我还是希望这家书店一直开下去的,不然我就没看书的地方了。”
听见这话,吴月龄记得自己当时沉默了很久,外面的微风轻轻吹过来,中午的烈阳也照耀到了她身上,她忽然想起来自己曾经的确拥有不管不顾的勇气。
只是随着时间被掩埋了,但并未消失。
那一刻她露出了很久都没有过的轻松笑容,声音也变得轻快了起来:
“就算为了你有书看,书店也会一直开下去的。”
那年季芜的模样和今天重合了,她却感觉对方好像多了些别的什么。
更成熟。
也更压抑了。
明明前两天才见过。
季芜喝了口水,斟酌着开口:“月龄姐,之前我不是周末和假期的时候会过来出题吗,现在想跟你商量一下我平常也过来可以吗?”
之前季芜原本是想赚点钱可以自己用,也不用一直找柳姨拿,才会在吴月龄这边出出题给辅导机构那些学生做的。
因为她也是个学生,不好出面直接辅导,加上她作为洛城一中的学生,又确实比较了解学校的出题风格,所以就成了这样的方式。
听见这话,吴月龄显然愣了一下:“你缺钱?怎么了?需要我先借给你吗?不着急还的。”
“没有。”季芜摇了摇头:“我不喜欢跟别人借钱。”
况且她已经欠了别人很多钱了。
实在是支撑不住另一个人如此纯粹的善意。
吴月龄算是了解她的性格,决定了就不会变,她只好说:“我当然可以,你出的题都很有用,大家的成绩都提升了不少,学生越来越多了,感觉让你拿那点钱我都不好意思……”
“那就每天你放学后过来,钱在之前的基础上加一些,一周一结。”
季芜想了想,说:“不用加钱,别的人还不敢招我呢,是我应该谢谢你。”
“你这姑娘怎么连钱都不要。”吴月龄柳眉一挑,直接定了结论:“给你你就收下,你可是我的小财神,因为你来书店,连来书店的人都多起来了。”
季芜弯唇笑起来,眼睛有一种清冷的明媚。
吴月龄又说:“有事和姐说,起码我还有两家店呢……别总是自己一个人担着,还没成年呢就学会一个人大包大揽了。”
季芜点点头:“行,以后我也是有富婆姐姐的人了。”
吴月龄被她逗笑,又问:“你之前不是都说要接你弟吗?”
季芜支着下巴,眼神放空:“他能自己回家。”
“你之前可不这么说。”
“……人长大了,总不能一直那样。”
吴月龄看着她,还是没忍住又加了一句:“说真的,要不我再给你加点钱。”
如果不是太缺钱。
她怎么至于把这么多年的习惯都改了。
季芜再次摇头:“加钱也没用。”
不是她靠这个就能还得了的。
得需要很多很多年。
吴月龄大惊失色:“你这是去干嘛了?不会去赌了吧?欠这么多钱?”
季芜看她一眼,语气平静:“我只是想先攒点钱。”
“不过您想象力真丰富,就算您去赌,我也不可能去的。”
吴月龄顿时松了口气。
下一秒又反应过来,高声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也不可能去赌啊?”
季芜:“打麻将不算吗?”
“那是我的乐趣!我的消遣!”吴月龄立刻反驳。
“输钱也是乐趣吗?”
“……偶尔失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