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生被护士重新按回病床上躺着,他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不敢出声,护士看见了他手上的血珠,秀眉一蹙,嘴巴嗫嚅几下想说些什么,但到底没有出声责备,只是重新将输液针扎好,关掉输氧设备。
“这次不要再弄掉了,要是左手再出血,只能换右手扎了。”护士收拾手里的工具,耐心嘱咐。
李春生乖乖认错,“对不起,医生。”
护士看他态度良好,更没有理由再说些什么,微笑着点点头,随后离开病房。
等护士将门彻底关上,病房里没了外人,李春生这才好奇地看向季予手里的信封,问道:“上面写了什么?”
季予嘴角一牵,随意地对折信封,笑道:“没什么,就是小孩的恶作剧。”
边说边上前将李春生的床摇起来,让他躺的舒服一点。
李春生闻言更好奇了,他伸手:“给我看看。”
春生根本就不知道水鸟这个人,更不知道水鸟和飞鱼的关系,给他看看也没什么,想到这里,季予没再犹豫,将揣在包里的信递给春生。
“哪里像恶作剧,我觉得挺好看的。”春生一手抚摸下巴得出结论,随后又想起了什么,看向季予道:“你小时候也会画这种画,很可爱。”
季予将水瓶里的热水倒进盆里,冲了些冷水,刚端到病床前,就听见李春生的话,一时脸热,这都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而且他当时的画有多幼稚他是知道的,也只有春生能脸不红心不跳说出这样的话了。
“哥,你别打趣我了。”
“就是很可爱啊,我说的是实话。”春生又想起那时,小鱼用树枝画了一对小小人,指着小小人说这是他俩:
两个小小人牵着手,头上带着花环,被人簇拥着,脸上是大大的笑脸。
那时春生就在想,小鱼跟他不是一路人,小鱼不属于这里,他有家人在等他,这是李春生在飞鱼打电话时听见的,电话里是小鱼的家人在恳求飞鱼保证小鱼的安全,他们会答应飞鱼所有的要求,飞鱼满口答应。
但是李春生知道,飞鱼不会遵守诺言,于是为了不让小鱼陷入他这样的困境,他带着小鱼跑了。
虽然他因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但那是他第一次反抗成功。
季予没再跟他争论小鱼可不可爱的问题,因为他现在要给春生擦身子。昨晚费了力气才将春生的脏衣服换了下来,没来得及给他擦擦身上的汗,被捂了一晚上,现在他人醒了,是时候给他擦一擦了。
季予拧干湿帕子,先给他洗脸。
李春生从回忆中抽神,十分配合地闭上眼睛,直到他感觉到自己的衣服扣子被解开,他一把手按住,猛地睁开眼睛,“你干什么?!”
季予笑得人畜无害:“昨天出了一身汗,我给你擦擦。”
“我自己来。”春生说着就要抢过季予手里的棉帕,可是他现在的力气怎么可能争得过,于是棉帕在季予手上纹丝不动。
李春生瞪他,“你把帕子给我。”
“你左手输着液怎么自己擦,我来方便一点,再说上次我们不还一起洗澡了吗,害羞什么?”
两人都心知肚明他并不是因为害羞拒绝擦身,但是李春生不知道季予知道。
他不算聪明的脑子迅速寻找对策,该怎么拒绝小鱼。
在李春生还在支支吾吾想借口时,季予已经解开了春生半边衣扣,眼看着就要解到小腹边缘。
“你,你闭着眼睛擦。”
李春生憋了半天只能折中想到这一个办法,他紧紧捏住自己的衣服,大有一副季予不同意他就不放手的架势。
出乎意料的是,季予同意了。
李春生后知后觉隐隐意识到,他自己提出了一个多么奇怪的要求,小鱼看不见该怎么给他擦。
季予闭上眼睛,解开了他的衣服。
李春生紧紧盯着季予的眼睛,生怕他虚眼,或者不小心睁眼,然后看见他左腹上丑陋的疤痕,所以为了防止这些可能,他一不做二不休,将手覆在季予眼睛上。
这样小鱼肯定看不见了,李春生在心里对自己的聪慧给予十分肯定。
季予勾起嘴角,像是长了一双无形的眼睛,擦拭的动作十分麻利,丝毫没有被看不见给影响到。
李春生看的目瞪口呆,这么厉害吗?
棉帕在李春生身上游离,留下点点水渍,温度很快消散剩下凉意,他起了鸡皮疙瘩,幸好季予动作快,不然被风一吹,以他现在这副身体,恐怕又得感冒了。
室内静谧,李春生依旧十分紧张,他能听见自己略显快速的心跳声。
其实即使季予看不见,任谁摸到那么一大块不平整的皮肤,也会觉得那是伤疤,但季予没出声。
既然春生不想让他知道,他何必这样不留情面地拆穿他呢。
终于擦完了全身,李春生一边为自己的伤疤没被发现而窃喜,一边暗自感叹小鱼真的很能干。
季予给他系好衣服,得到李春生的允许之后才睁开眼睛,对上他黝黑,亮晶晶的眼眸。
只听他说:“好神奇,闭着眼睛你怎么还这么精准。”
“秘密。”季予卖关子,不告诉他。
之后任凭他怎么央求也要不到答案。
只有季予自己知道原因,因为没有答案,他总不可能告诉他,在那晚医生说完之后,他解开春生的衣服,仔仔细细将他的身体一寸一寸地查看,生怕再漏过一丁点伤口,所以他动作这么熟稔,因为对春生的身体了如指掌。
那让春生一直逃避的伤疤,季予在第一次看见时并没有恐惧。
明亮的灯光下,它像一条蜈蚣紧贴在春生白皙的皮肤上,边缘处的皮肤皱褶、扭曲,像被暴力揉皱的纸张,与周围格格不入。而他的眼睛在看见的那一刻,像突然被针扎了一般不断流出眼泪,随后是不断涌起的如浪潮般的悔恨和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