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总,这里就是李家村,您要找的那位,房子就在旱田埂上。”
“嗯。”
季予浅浅的应了声,随着放下了手里还未熄灭的烟,望着那处隐没在满山桃树里隐隐露出绵瓦顶的土墙房,不知在想些什么。
安明宇下车将后座的车门打开,随后站在一边等待季予的指示。
季予抬脚下车,锃亮的皮鞋踩在泥泞的石子路上,沾上了些许黄泥,略显狼狈。他没说话,只是朝着那个破落的土墙房走去,步履匆匆。
雨后清凉的山风拂过,带来泥土混着草木的清香,这个味道他也在那个人的身上闻到过。
穿过一丛一丛的茶树,上面已经开了一朵一朵白色的小花,淡黄点缀其间,季予愣了愣,这才意识到:
原来已经春天了啊。
随后脚步仿佛也变得轻松。
到了旱田埂上,破烂的土墙房完全呈现在眼前。土墙上已经有了几处裂缝,如果再不修补,突然倒塌也说不定。木门半开着,似乎摇摇欲坠,稍稍春风,便发出吱呀的声响。透过半开的门缝,里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
安明宇上前轻轻的敲了敲门,木门摇晃的更加剧烈,发出的声音更加急促。但是没有人应答,安明宇回头望向季予,季予沉默,那种埋藏内心的冲动似乎安静下来。
他上前推开了吱呀作响的木门,阳光争先恐后的照进了屋内,屋内的陈设全部显现在了季予的面前。
缺了一根腿的木桌用石头垫着,低矮的竹床靠近拉了帘子的窗户,上面的棉被打了几个补丁还有些潮湿的样子,现在阳光正好,屋子的主人也不知道拿出去晒晒。
房子的四周还放了几个破碗,里面有水,应该是昨晚下雨,这房顶漏了水,主人才放了碗接着,以免打湿床和柴。
小小的房子里,几乎三分之二都是厨房,而厨房里的一半多都放满了木柴。
竹床,木桌,灶头还有木柴,这就是那个人的全部家当。
季予不发一言,只是走上前去将床上潮湿的被子抱了起来,准备拿到外面去晾晒。
安明宇见此,上前一步,按住棉被想要接过,说:“我来吧,季总。”
“不用。”季予径直走向门外牵着的铁丝处,将棉被抖开,横铺在了上面,边整理棉被边对安明宇说,“你先把车开去镇上,等过几天我给你打电话,你再来接我们。”
“行。”安明宇回答道。
季予没再管他,只是走到木门旁的长板凳上坐下,出神的望着房前郁郁葱葱的李子树。
他想,他应该早点来的。
——
“你蠢!你家里好像来人哩哇。”李大牛扛着锄头站在坎下,朝着茶田里挎着竹篓埋首摘茶的男人吆喝道。
男人裹着打了补丁的军绿大衣,闻言抬头看向李大牛,略显苍白的脸从斗笠下露了出来,“李叔,是谁啊?”
“我也不知道哩,你小子还是回去看看吧,本来就没什么东西,免得那破屋也被人偷走啦哦。”李大牛咬着烟杆,露出一口大板牙,牙齿因常年抽土烟而被熏的黝黑,
看见男人因为他这句话略显焦急的神情,突然大笑一声“哈哈哈!你还真以为有人找你?可能只是路过哩。”说完自以为幽默,发出嚯嚯两声狞笑,笑得脸皱在一起,咬着烟哼着小曲,摇头晃脑的顺着小路离开了。
面对李大牛明晃晃的羞辱,男人没什么反应,只是皱着眉头纠结马上回去看看还是继续摘完这一路茶。
阳光倾斜,男人苍白的嘴唇倒是因此添上了几分颜色。
突然,眼前的茶叶旋转了起来。
男人伸手抓紧了茶树,嫩绿的茶叶衬着骨节分明的手指。眼前阵阵发黑,太阳穴一突一突的痛,男人手指用力拽着茶树,关节发白,手上的青筋凸出,像树扎根。
似乎坚持不住了,男人顺势坐在了茶树间的缝隙里,随着动作茶枝摇晃,露水点点飞落在了男人脸上。
露水顺着男人的脸颊下滑,像是男人哭了一样。
算了,还是回去吧。
男人坐在湿润的地上缓了缓,往自己的竹篓里瞅了一眼,茶叶铺满了竹篓底,男人伸手翻了翻,
只有薄薄一层。
自己还真是没用,就这么一点他摘了两个小时。
顺着小路回家,必定会路过打石场。那是男人最喜欢的地方。
那里有大量打石而遗弃的废料,所以总是聚集着一群小孩儿,他们喜欢在那收集各种奇形怪状的边角料,每次男人经过那里,都会被小孩们围着玩闹。
男人喜欢热闹。
想到热闹,男人疲惫的脚步也欢快起来,腰上的竹篓摇摆,里面的茶叶提前经历了一次翻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