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府的案子结束了,仁济堂经此风雨,褪了一层皮,却也从中脱身而出,生意日渐兴旺起来。而原本定好休假七日便重新开张的杏林医舍复工却一拖再拖。
原本只是回杏林苑休整几天的王春生,被一封家书叫回了南阳老家,归期不定。剩下个一时找不到归处的二黑,在林一的安排下住进了永安侯府。
王春生走的匆忙,临行前来不及告别,只再三叮嘱二黑,务必代他向仇小姐表达歉意。
于是那死心眼又不善言辞的大眼弟弟,不知如何表达歉意和被收留的好意,只一味地承揽了侯府上上下下的许多活计。
谢承南横卧在榻上看话本子时,无意中瞥见这孩子擦窗,多年的木格子愣是让他擦得反了光。积攒了多年的灰尘污渍褪去后,露出了木材本身的金黄纹理——擦得那叫一个干净。他虽然嘴上不说,但内心十分满意。
这不要钱又上赶着的苦劳力,不用白不用。谢承南稍事思索,便将府上更重要的工作交给他——让他一日三放风,照看好那些风正闲重新送来的蜘蛛蝎子。
这件事被林一知道后,狠狠数落了他一通。谢承南也不恼,只是倚在门框上,嘴角噙着笑,目光追随她鼓起的侧脸,像是在看一只炸毛的猫。
在他插科打诨的应付声中,林一气呼呼地把人领走了。
“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这府上没钱雇短工——”……行吧,都知道谢承南穷,仅剩的那点家底也都给她作回门礼了,他可能还真雇不起。但嘴上是不可能退让的,“我让你来这暂住,是因为府里冷清,又不是来作苦力的。”
林一看着二黑,手指恨铁不成钢地虚点他脑门:“还有你,他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了?擦窗户便也擦了,去喂蝎子,咬着了怎么办,是你喂它还是拿你喂它?”
二黑只通红着一张脸,嘴角抿住又松动,却还是说不出话来。
他多数时候都是这样的,不言不语,越是感受到别人的善意,越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他不爱说话,别人说什么他都听着,和林一算是相熟的,才能勉强多说几句。
而且还要主动问他,不问也是不说的。
就是在这样的相处中,林一才知道,原来二黑是有正经名字的,他叫重玄,姓氏未有,起名的是个算命先生。玄者黑也,如此说来,二黑这名字倒也不是王春生乱叫。
虽然王春生不在,但医馆不可能一直不开张。到底是做生意的,好不容易在城内聚积起来的人气,经不起再三再四地耽搁。仁济堂的祸事便如大厦倾倒作平地,虽已重整旗鼓,却也让明州城内的诸多小医馆看到了希望,短短数日,市井新铺如雨后春笋而冒。商海沉浮向来如此,今朝风光,转头便忘。林一不敢自傲杏林医舍便能做那个例外。
只是再好的将士也要有兵才能打仗,坐诊的医生倒是不急着找,当初答应了王春生,要他来做杏林医舍的活招牌,但找几个护卫还是很有必要的。看着前几次来闹事者的架势,他们现有的阵容连一时半刻都拦不住。
林一想着,或许可以去西市上看看。
明州城的西市最是热闹,不仅有吆喝叫卖的摊贩,更有自荐的打工人。
乍一看很像大学毕业季的招聘市场,学生们怀揣着憧憬和经历如持玉石待沽。
但细看之下又是不同的。求职者自荐的大多没有太重要的岗位。如果是贵人府上招管家、大厨一类,大多会在自家府门前贴出告示,有经验且有意向者自会慕名而来。
来西市招工的多是大户人家来招家丁仆人,或是像醉仙楼这样的大酒楼挑选跑堂杂役。
大多有人组织着,八九个人一伍,排好了顺序待东家挑选。而组织者会收取摊位费,类似于21世纪的招聘中介。
也有少数的零星几个身前摆着牌子——是卖身为奴的苦命人。
林一边走边看,不禁有些感慨,果然不论在哪,打工人都是最苦的。
若不是穿到这里穿成了个富家小姐,在现实中面临毕业季 ,毕设和就业也着实叫人头疼。
林一走在前面,二黑在后面跟着,距离不算远。
路过一个铺位时,林一因着好奇俯身看了看面前这人的招牌,正欲细看时,余光却瞥见有个人影在不远处一闪而过。闹市上从不缺人少影,林一却没来由的脊背一阵发凉。
她站直身体四处环顾一周,没发现可疑人的踪迹,“先回去吧。”
林一心下不安,走得急了些,重玄在后面险些跟不上她。
又不是走夜路,歹人不会丧心病狂到在青天白日里明目张胆地掳人。林一如此劝说自己。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与二黑不该离得这样远,彼此牵连着,也好有个照应。
她在拐角前停下脚步,却在转头等待的瞬间,被一双大手捂住了嘴!破碎的呼喊声卡在舌底,还未来得及发出声响,便被扯进了巷子里!
二黑焦急的呼喊和慌乱脚步声自转角后传来,林一从未听过他如此惊慌的声音。她想要回应,却没有办法。
那是一只男人的手,紧紧捂住了她鼻梁之下的大半张脸,所有话音都被隔绝在这硕大宽厚的手掌内。身后的人半搂抱地拖着她退后,林一奋起挣扎,却徒然发现这具弱不禁风的身体,连挣开双臂被束缚住的力气都没有。她无暇后悔自己一拖再拖的体能训练,手臂挣脱不开,她便想重重去踩跺男人的双脚。
慌乱中脚底踉跄着扑腾,却连鞋尖都没碰上——挣扎之下,她已经几乎是被拖拽着走了。
是谁?!林一大脑飞速运转。
是太子的人?还是医舍的竞争对手?又或者是不死心的陆嫣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