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推开,薛瞻洇着额前湿发走了出来,只穿一件月白寝衣。
他没再看商月楹,只拿起案前剪子,慢条斯理地走去角落剪灯芯。
商月楹偷偷瞄了他几眼,还是飞快进了浴房。
那水池还冒着热气,池边摆设与她先前进来那一回毫无差距,就连池边都干干净净。
空气里却蔓起皂豆的清香,还有丝丝冷意,商月楹一愣,看向角落里摆着的那架山水屏风。
薛瞻身上那件红色圆领袍被挂在屏风上,屏风后那个半人高的木桶里蓄满了水,商月楹伸手一探,霎时被凉得轻嘶一声。
他竟这般不怕冷?
商月楹暗暗咋舌。
她倒小瞧他了。
褪去身上那厚重的嫁衣,商月楹光脚踏进热气腾腾的水池里,舒服得低声喟叹,若非今晚身边没有春桃伺候,她当真愿意在这池子里睡过去。
沾湿帕子细细擦去面颊上的脂粉后,商月楹旋即沾皂豆揉出来的泡沫,往唇上轻轻擦拭着。
半晌往帕上一看,只余淡淡红色。
商月楹恼了一瞬,将帕子丢去池沿。
那口脂,都被薛瞻吃了罢。
拍了几下脸定神,商月楹劝自己莫再次被美色迷了眼,又过半刻,从池中起了身。
垂眼去捡池边的寝衣时,商月楹‘咦’了一声,好似不敢置信地翻了那寝衣片刻。
竟没有小衣。
商月楹立在原地,又羞又恼。
今日忙活一阵,她也出了些汗,那件换下来的小衣自然不能再穿。
到底还是早春,屋子里虽说暖和,可商月楹身上还润着,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在怕什么?
不是对他过敏么?谅他也不敢靠她太近罢?
商月楹踌躇片刻,还是没忍住身上的寒意,将那寝衣捡起来套在了身上。
回到内室时,角落里喜烛被灭得干干净净,只留一盏明角灯在桌上晃着昏暗的光。
薛瞻倚在床沿闭目养神,见她出来,视线在她身上停了一瞬,半晌靠坐起来,“上来。”
商月楹走近了些,小声嘀咕:“我要睡里面。”
薛瞻:“嗯。”
他让开些许,商月楹弯膝跪爬进了里侧,三两下钻进了那床喜被,只留了个后脑勺给身后之人,“不早了我先睡了你自便吧。”
她一咕噜说完后便将整个人缩进了被褥里,一动不动,好似已睡了过去。
身后那人有了动静,听脚步声去而复返,商月楹指尖撑开一条缝隙去偷瞧,入眼果真一片漆黑。
方才他是下床去吹灯了。
男人平躺下后便没有再动,只余绵长沉稳的呼吸声。
商月楹哪里有甚么睡意,窥见身后没动静,她在这被褥里闷着也有些不透气,便将脑袋往上移了移。
有时就是这般巧,薛瞻竟也同时翻了个身。
呼吸喷在她的后颈。
像滚滚燃烧的篝火,似灼日镀在头顶的烈阳。
商月楹没与男子同榻而眠过,不知竟这般煎熬,难怪那写满志怪传闻的话本里常说,有些修炼成精的女妖爱吸男人阳气。
这样热,这样沉重。
她若是女妖,也要沉沦吧。
商月楹就这样耗着装睡,直到更夫敲响了三更的梆子,她终是熬不住,沉沉睡了过去。
她身后,阖目静候的男人睁开眼,沉默地看着她,想克制,却又放任自己贪婪。
方才她无意识咕哝着翻了个身,方与他正面相对。
胸前衣襟不知何时散了,大片雪白将他层层裹挟住。
刚嫁做人妇的她睡颜乖顺,与先前那恶狠狠咬他唇的模样大相径庭。
因着多年在边关的缘故,薛瞻即便在夜里仍能视物。
他悬着指腹在离她额角只剩几厘的地方摩挲,又无意识往下移。
鬓边,粉腮,唇角,肩颈。
虽并未触及她,动作却熟稔到似做过许多回。
不知她梦见了甚么,竟往前拉近了些距离,直直钻进了他怀里。
然那张睡颜却毫无变化,仍酣眠着。
从前耳鬓厮磨许多回,他只能靠手去感知她的一切。
而今他终于看得见她的所有,在她清醒时,手却无法触碰她。
薛瞻闭了闭眼,只觉折磨,到底没忍住,伸手揽住了她的肩。
屋外,元澄仰躺在歪脖子树上,与树下强忍着睡意的春桃道:“听见没?里面歇下了,这里有我守着,秋雨都睡着了,你真能忍住?”
春桃拼命揉着眼睛没说话。
元澄见状也不强逼他,嘀咕了几句便翻了身。
大婚之夜叫来郎中的新婚夫妻,恐也只有大人与夫人了。
元澄心中鄙夷。
亏大人今日临出发前还喝了碗药,好叫夫人闻出身上的气息来。
夫人闻没闻出,他不知。
他只知,他今日送魏郎中进去时闻出了二人间的火药味,呛得他忙在此处守着,担忧了一晚上,就怕今夜会闹出点什么来。
所幸夫人还是一如既往善解人意,不与大人计较。
元澄眨了眨眼,没忍住如巨浪般袭来的困意,躺在歪脖子树上睡了过去。
双眼即将阖上前。
他想。
夫人体贴,明日定是也是个喜庆的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