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疏彻没应,只是下颌紧绷。
纪粥粥的指尖揪着他的一小块衬衫面料,拖着语调左右晃了晃。
“师父,你在生气吗?不要生气……好不好?”
相同的动作,相似的话语,一个月前的醉酒夜骤时闪回二人眼前。
纪粥粥动作滞住,飞快撤回了手。
谈疏彻眼神闪烁,微微抿了抿唇。
“叩叩叩。”
有人敲门。
谈疏彻迅速整理好表情。
“请进。”
秘书周誉进来,敏锐察觉到老板和纪小姐的别扭氛围,他目不斜视,轻声提醒道:
“谈总,臧柏医疗的负责人已提前到达会议室。”
“好,我现在就去。”
谈疏彻起身,错开纪粥粥的身子,笔直地走出办公室。
-
洽谈结束,已是三小时后。
谈疏彻第一时间确认手机,有一条五分钟前的未读微信:
[师父,我回公寓了,今晚就不过来了,你好好休息,不要熬夜。]
他拧起眉,拨通纪粥粥的电话,透过廊道的窗台,看见公交车站台边的熟悉身影。
“喂,师父。”
女人的声音闷闷的。
一辆回华文大学的公交车即将驶入,谈疏彻先发撂定话,疾步走出公司:“我现在下楼,不要上车。”
“可是……”
“粥粥,听话。”
话音脱出,楼里街道的二人俱是一怔。
他很少唤她的名,即使唤,也是全名。
粥粥二字,从认识到现在,是他第二次唤。
第一次,仍是那夜。
一个月前,那个醉酒的夜,昏暗的卧室小床上,他捧着她酡红的脸,温柔而克制地低喃:“粥粥,不许再喜欢谭淮……”
“好。”
女人的声音从听筒传入,惊断谈疏彻的回忆。
-
两分钟后,谈疏彻跑到公交车站时,纪粥粥正专心致志地坐在站台长椅上刷模拟试题。
见他来,她放下手机,冲他弯了弯眼,神情轻松得仿佛刚才在办公室什么都没发生。
“师父,你跑这么急干什么?我都答应你了,肯定不会走——”
没等这个伪装的女人说完,谈疏彻一把抱住她。
“师父?”
右肩头,女人尖尖的下巴因说话戳了他两下。
谈疏彻阖了阖眼,彻底认命。
“报名信息表我还没检查完,纪粥粥。”
女人似乎讶住,懵懵地又用下巴戳了他两下。
“师父……”
“给我看。”谈疏彻松开拥抱,朝她摊开手。
纪粥粥看了他两秒,解锁手机,调出报名信息表,然后用手机底部轻轻碰了碰他的指尖。
“不许改啊,师父~”
她的语气小心翼翼,两只乌梅子似的轻红眼睛,巴巴地往屏幕里瞧。
谈疏彻笑了下,生出逗她的心思。
“我把我妈的微信推给你?到时你上岸后,她那里正好是你们图书馆的上级单位。”
纪粥粥倒是第一次听说他的家庭背景,有些惊讶。
“咦,阿姨是文旅局的吗?”
“嗯,”谈疏彻撩眼望她,“要吗?”
“不要。”
纪粥粥毫不犹豫地拒绝。
可转瞬又想到,要是小气的师父再生气……
于是,她只好腆着笑给出一个还算合理的借口:“师父,我怕领导了啦。”
谈疏彻揉乱她的发顶。
“报上谈疏彻徒弟的身份,她不会为难你的。”
纪粥粥推开他的手,拨了拨发丝,又说:“不要不要,这算什么话,我在华市拜你为师,难不成回清市还得拜阿姨为师?”
谈疏彻拿着她手机,抬脚往公司走:“为什么不可以?她就喜欢你这样聪明真诚的好女孩。”
烈日下,他口中的聪明真诚好女孩正一步一跳踩着他的影子,躲太阳。
“看见领导我口吃的,师父,你就别为难我这个小萌新了。”
有电动车右转驶入,谈疏彻反手伸过,揽住她的肩。
“小心点。”
或许是春日阳光太炽烈,怀里的女人仰起看他的两汪月牙眼,亮盈盈的盛满日光,浓褐色的眼珠变浅,像两片琥珀玉石。
霎时,戚甚前不久在他耳边宣读的一句暗恋文案响彻耳畔——
“喜欢一个人时,看他的眼睛会发光。”
谈疏彻的心情倏地转好,微微锢紧了手中的力道。
“走吧,回办公室做题。”
“考试前一天,我送你。”
“嗯!”
纪粥粥的脸顿时雨过天晴。
-
……
补习时光不知不觉流淌,转眼已到考试前一天。
纪粥粥本以为谈疏彻说送她是送她去飞机场,没想到她上飞机后,才发现姗姗来迟的旁座竟是一小时前刚告别的男人!
“怎么,不认识了?”
谈疏彻勾起唇角,在女人惊诧的目光下,拿着登机牌坐下。
“师父,你也回清市吗?”纪粥粥疑惑道,“我没听周秘书说你最近有出差行程啊?还有,你刚刚为什么还假装和我告别?”
谈疏彻自然拿过她胀鼓鼓的牛油果绿小背包,放在自己的腿上,按提问顺序解释:“对,回清市,私人行程,和某人告别是为了给某人惊喜。”
纪粥粥意识到某人是指她,翘了翘嘴角,声音甜丝丝的。
“谢谢师父~”
师父全程这么贴心,这次要是考不上,她也是无脸过江东了!
“加油吧,纪粥粥……六战一定上岸呐……”
这是飞机起飞后,纪粥粥刷题睡着前,小嘴叽里咕噜冒出的最后一句话。
谈疏彻听见,笑了。
小心为她戴上眼罩,他轻轻把她的脑袋放在他左肩,然后左手握住她仍攥着黑笔的右手。
“愿谈疏彻今年的所有好运,都传递给明天上午的纪粥粥。”
他神色虔诚,对着他们交握的手许愿。
这次,极有可能会亲自送她离开他身边。
但,1600公里的距离根本不是问题。
他有钱。
只要她想见他,每天一个往返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