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出身旁支的禅院影一向没有好脸色,禅院影更习惯了对他视而不见,并没有回话的打算。还是禅院直毘人伸手说“坐下吧”,又吩咐禅院直哉给他分茶。
禅院影捧着绘金的茶杯发呆,淡绿的茶汤细而缓地落进去,收尾时不慎溅了一滴在他的指节上。禅院影愣了一下,瞥见禅院直哉懊恼地偷眼看他,默默地低下头喝茶。
禅院直毘人等他喝了一口才问:“你跟五条悟,关系有好转了?”
“只是尊敬夜蛾老师。”禅院影放下茶杯说,“五条悟……就是老样子。”
禅院直毘人笑了笑,两绺笔直尖锐的胡须一翘,缓缓说:“能拉拢五条家固然最好,营造交好的假象也是有利的。原本我不赞成你去上什么咒术高专……但‘六眼’闹这么一出,你留着也好。”
禅院直毘人看着他,初现老态的眼皮微微盖住瞳仁,仍是一双精光矍铄的、权贵的眼睛,“但容我提示,禅院影,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
禅院影离开后,禅院直哉急急忙忙地也告退,禅院扇看着门间漏过的矩形光阵迅速地一翕一张,拈杯冷笑说:“你看中的继承人。……连立场都要靠‘束缚’来维持,祝我们好运吧,哥哥。”
“——哥哥!”
禅院影在廊间回头,布什莺地板被急促的脚步踏得乱响,几张躯俱留队的熟面孔在隐蔽处微微一露,被禅院直哉的声音恼怒地喝退。
禅院影耐心地等了一会,果然看见禅院直哉那颗金灿灿的脑袋匆忙地从回廊尽头冒出来,又立刻缩了回去。
禅院影感到疑惑。不过禅院直哉很快又出现了,揣着手慢吞吞地走过来。
……刚才不是跑得很快吗?禅院影在心中丈量他的速度,似乎比正常步行还要缓慢得多。他目光上移,掠过禅院直哉蛮不在乎中透着紧张的古怪神情,在他染成金色的脑袋上微微一落。
也许是叛逆期吧。禅院影想。
“禅院影。”禅院直哉踱到他面前,好像刚才大喊“哥哥”的另有其人似的,抬着下巴说:“禅院家就这么留不住你?那老头跟总监部搅了半天才没让他们掺和,今天酒都没喝。”
这不是挺乖的嘛。禅院影想着,挑起他的一缕短发看了看,被染料摧残过的头发看起来没有被好好保养,捻起来有点粗糙。他的视线漫不经心地往下游移,被禅院直哉血红的耳朵吓了一跳,手指滑下去捏他的耳钉。
“……这是咒具?”禅院影迟疑地问。
“——不是!!”禅院直哉几乎要当场跳起来,可被他捏住了耳钉,只能面红耳赤地定在原地不敢动弹,表情堪称羞愤欲绝,“你给我放开!”
他喊完第一声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丢人,第二句的音量明显降低了,显得咬牙切齿的。
放开就放开。禅院影顺手拍了拍他的后脑勺,把手揣回兜里:“大人的事你少管。”
禅院直哉的耳朵和脖子还红着,脸色却阴沉下来,好一会才说:“我只比你小一岁。”
禅院影端详他的神情,心说坏了,踩雷,仆街,怎么对叛逆期的小孩说这种话?这不是助长他的不驯之心嘛。
禅院影沉吟了一下,微微倾过身说:“我只是跟你开玩笑。”
在他的印象中,禅院直哉很讨厌自己靠得太近、声音太低,往往会为了逃脱而选择尽快终止对话。从小到大,禅院影用这一招糊弄堂弟百试不爽,骗他签下的不平等条约数不胜数。
不过这次禅院直哉拉着脸,居然并没有买账:“那就说点不是玩笑话的。”
禅院影:……
禅院影直起身,感到有些棘手。
好吧,确实不该指望一个招数用一辈子的。禅院影遗憾地想,小孩终究会长大,真令人惆怅。
“虽然直哉说过会追随我,但你当然可以质疑我的选择。”禅院影斟酌着回答说,“不过我姓禅院,这是永远不会变的。”
禅院直哉微微感到眩晕。
“你最好别指望我乖乖守在第二顺位继承人的位置上等你。”他听见自己说,“你们俩各有各的异想天开,老头最后如果选了我也是理所当然的。”
“嗯嗯。”禅院影接过家仆递来的伞,回头向他笑了笑,“到时候请把禅院扇的清闲位置留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