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选!”谢朝绮又一个扬手,腕间珠玉撞得叮当作响:“你是要看她四肢尽碎痛苦而死还是……”
“不要!”
她不想,不想让沈疏香死,她也不能,不能让沈疏香死,她没得选。
“这是你我之间的事……”她的手颤抖着伸向面前的匕首,“与疏香何干?”
“咚!”一旁突然传来巨大的响声,众人转头看去,原来是吊着沈疏香的绳子断了,沈疏香毫无缓冲地摔在了地上。
“疏香……”沈以宁的惊呼卡在喉间。
沈疏香却像没听到沈以宁的呼唤似的,跌落在地也不敢有片刻停歇,以一种近乎滑稽的姿态蜷身翻滚到了谢朝绮的脚边,不停地吼着,想要说些什么。
谢朝绮伸手挑起沈疏香下颌,尾音里带着戏谑:“你也想求我?”说着摘掉了沈疏香口中塞着的麻布:“可我并不是那样心善的人。”
“请郡主给个机会……”沈疏香忍着痛,跪伏在谢朝绮的身边,喉间发出急促的喘息:“让我替您杀了沈以宁。”
此话一出,三人皆惊,沈疏香这话之疯狂更甚于谢朝绮的一命换一命。
“你这是何意?”谢朝绮身子前倾,艳丽的眸子里头次露出不解:“我瞧着,她可是把你看得比自己的命还要重。”
“我们根本不算姐妹!”沈疏香不断涌出的眼泪冲开了脸上的血污,将想到的话一口气说了出来:“沈归远他始乱终弃,他在将军府享福之时,我和我娘亲却住在漏雨的草屋里,只能去卖粪饼,做那样肮脏的活计,每日赚的钱堪堪够填饱肚子,还要忍受别人的冷眼。如今我娘亲死了,我来京城寻亲,沈归远却说我是沈家的远亲,连个身份都不给我……”
“诶?”谢朝绮听着入了迷,抚掌轻笑:“你这故事倒有意思,接着说,那老东西连个名分都不给你?”
“而沈以宁,我恨她,她的锦衣玉食的大小姐生活本该是我的,她如今过得那么幸福,就全然忽视了我的痛苦了吗?她抢走了我的一切!”
“如果不是她,我娘亲怎么会死在雪地里,我又怎么会在京城没名没分地活着!前些日子,她还派人以我没有户帖的罪名将我抓进了监牢,我发烧了半个月,我一闭眼脑海里全是她得意的笑。”
沈疏香声泪俱下,看着十分可怜。
“疏香……你在……”沈以宁微弱的声音响起,话音未落,沈疏香立马转头怒喝道:“沈以宁你给我闭嘴,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恨你!上个月我不过打翻了你一盒胭脂,你就在无人处罚我跪在碎瓷片上,别装出那一副好姐姐的样子骗人了!”
谢朝绮的目光扫过沈以宁惨白的唇色:“接着说。”
“她假惺惺地说接我来享福,却让我睡在漏雨的柴房,吃剩下的馊饭,还要装出一副深情之态。”
四下无声,沈疏香平复情绪,她对谢朝绮说话越发恳求:“殿下,她不会为了我而自尽的,那什么姐妹情谊都是她装的。”
“不如我替郡主杀了她,郡主留我一命。”
“沈以宁假心假意,我该把命运握在自己的手里,我想为自己求一个前途。”
“姐妹反目?”谢朝绮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泪珠:“你下得了手么?”
“我和郡主一样恨她,”沈疏香忽然扯出一个扭曲的笑,“她根本配不上她所拥有的一切。”
谢朝绮一怔,沈疏香从她失神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癫狂的笑脸,竟与谢朝绮一般无二。
“好。”谢朝绮朝那男子指挥道:“把匕首给她。”
身上的麻绳骤然被解开,沈疏香迅速活动僵硬的四肢,手腕被缚处出现道道红痕,还有脸上的伤,腿上的伤,全身无一处不疼,身上几乎没了一块好肉,但她全部无暇顾及。
她从男子手中接过那镶着红蓝宝石的匕首,这匕首精致华贵,一看就不是俗物。
她握着匕首,对谢朝绮恭敬行礼:“谢郡主恩典,沈疏香愿为郡主驱使。”
烛光将她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上,扭曲如噬人的鬼怪。
此刻她与谢朝绮,不过半臂距离。
她是一定要想到那个万全之策的。
房间中有四个人,她,沈以宁,谢朝绮,还有谢朝绮的侍卫,看着是二对二,可是她被绑着,谢朝绮的侍卫身强体壮,武艺高强,而且他们还有一把匕首,她和沈以宁全无胜算。
她眼看着沈以宁想去摸那把匕首,不行,绝对不可以!
吊着她的绳子就在那一刻断掉,摔得她全身散架了似的,可她根本无暇顾及疼痛,她知道,这是老天给她的唯一机会,是老天对她的眷顾。
她要拿到那把匕首,她要擒贼先擒王。
“沈以宁根本配不上她拥有的一切。”
聪明如她,只听谢朝绮说的那几句话,她就知道该怎样攻谢朝绮的心。
她低头盯着谢朝绮近在咫尺的绣鞋,绣有金莲,缀有明珠,华丽之至。
她要的就是这半臂距离。
刹那间,她纵身跃起,举起匕首朝谢朝绮刺去。
刀刃刺破空气的瞬间,左腿突然痉挛,她错估了自己受伤的腿,身形一滞,眼睁睁看着刀刃擦过谢朝绮的发丝。
谢朝绮反手一推,竟将她推倒在地。
“敢骗我?嫌自己死得不痛快是吗?”谢朝绮一脚踹向她的腹部,“今日你和沈以宁,都得死!”
沈疏香仿佛听到了骨头断裂的脆响,腹部剧痛传来,她蜷成虾米,甚至无力抬头。
“给我把沈以宁绑了!”那男子得到命令立马去抓沈以宁,沈以宁有些功夫在身,那男子没那么容易得手。
“废物。”谢朝绮骂道,她侧头看着沈疏香痛得蜷缩在地上,根本不像还能起来的样子,便转身拎起一旁的棍子砸向沈以宁。
沈以宁被两人同时攻击,渐渐地有些体力不支,落了下风,那男子趁机劈向沈以宁后肩,而谢朝绮同时拿棍子砸向沈以宁的腹部。
沈以宁缓缓跪倒在地,吐出一口鲜血。
谢朝绮的棍子又重新砸向沈以宁的脑袋,她要沈以宁一击必死。
“不要……”沈疏香嘶吼着撑起残破的身躯,她不要再弄巧成拙,她要她和沈以宁都活着。
她只要再用些力,把那人打服了就好了。
“谢朝绮!”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朝谢朝绮扑了过去,在谢朝绮转身的瞬间,匕首精准没入她的胸口。
而沈疏香只觉得匕首触到一团柔软,而后畅通无阻,紧接着扑面而来的血腥气令她作呕,满手的黏腻湿滑令她尖叫。
等她睁眼时,见谢朝绮已躺在血泊中,她那绣遍牡丹的裙裾渐渐被血浸透。
沈疏香的双手颤抖着,她竟然杀了谢朝绮。
“郡主!”那男子弃了沈以宁飞扑而来,沈疏香踉跄着后退,忽有飞刃擦着她的耳垂掠过,稳稳射入男人的眉心。
沈疏香僵硬地转头,见月夜之下,裴时与还保持着扔出飞刃的姿势。
谢知凌踩过满地血泊,快步上前扶起沈以宁,他看着谢朝绮胸口插着的匕首和她手中的血,神色复杂。
“咳……咳……”沈以宁呕出的血溅在谢知凌的衣襟上,气息微弱:“疏香……”
安全了,沈以宁安全了。
沈疏香环视四周,见已被裴时与和谢知凌带来的人围得水泄不通,所以,她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谢朝绮吗?
她竟然杀了人,还杀了郡主……
她低头便看见谢朝绮死不瞑目的脸,脚下一个不稳,摔在了血泊中。
终于两眼一黑,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