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BD的霓虹穿透防弹玻璃,在杨晟摇晃的酒杯里碎成星屑。鸳鸯锅在智能茶几上沸腾,清汤那侧浮着蔫掉的茼蒿——红油翻滚,却无人下筷。
大年三十,万家灯火,而他身边只剩下一个阿华。
智能管家第五次提醒低温警告时,杨晟正赤脚踩过满地的酒瓶。翡翠貔貅在他敞开的领口晃荡,像当年油麻地码头打架时踉跄的步伐。
“阿华!”他突然把话筒怼到助理面前,嗓子哑得不成样,“同我唱《富士山下》!”
阿华看了眼屏幕上“《上海滩》循环八遍”的记录,默默切歌。混响器将杨晟的破音修得凄厉,像把生锈的刀在刮骨。
酒瓶终于见底时,杨晟瘫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我系唔系...好失败?”
阿华摇头,语气斩钉截铁:“阿少从来不是失败的人。”
“那你告诉我——”杨晟侧过头,眼底猩红,“路在哪儿?”
阿华沉默了很久,久到窗外的烟花炸开,映亮半边夜空。
“你心里清楚。”他最终开口,声音很轻,却像刀子一样锋利,“你只是不敢承认。”
铝罐在杨晟掌心扭曲变形。承认什么?承认他对叶观澜那点痴念?还是清楚自己这个豪门弃子,竟妄想挤进北京最金贵的圈子?
他突然大笑起来,抓起话筒又开始吼《风的季节》。眼尾通红,泪光在霓虹里闪烁成一片血色银河。
与此同时,叶观澜正坐在书房的窗前,手里捧着一本书,却一页未翻。
窗外烟花绚烂,阖家团圆的日子,他却独自一人。手机屏幕亮起,无数未接来电和微信消息,唯独没有那个人的。
他放下书,走到客厅,取了一瓶酒,打开电视。春晚的小品正在上演合家欢,观众笑声阵阵,而他的视线却定格在手机屏保——照片里,杨晟正笑嘻嘻地把火锅料倒进他收藏的乾隆粉彩大碗。
“这只碗够买你那辆帕加尼。”他记得自己当时冷冷地说。
而现在,他盯着手机,指尖悬在拨号键上,最终按了下去。
——电话响了很久,最终被挂断。
叶观澜皱了皱眉,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闷得发疼。
酒店里,杨晟盯着屏幕上闪烁的“叶观澜”三个字,手指悬在挂断键上,迟迟未动。
“阿少,”阿华低声问,“不接吗?”
杨晟闭了闭眼,猛地按下挂断,将手机狠狠扔到一旁。
“接了又能说什么?”他扯了扯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我在他眼里……不过是个笑话。”
阿华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这头,叶观澜将手机扔在桌上,屏幕朝下,像是要隔绝什么。指尖悬停在半空,微微发颤,最终还是没有再拿起来。
酒精在血液里缓慢燃烧,灼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这种熟悉的烦躁感像潮水一样漫上来,将他拖回六年前那个雪夜——他讨厌这种感觉,更讨厌自己居然还会为此动摇。
寒露在玻璃上凝成蜿蜒的河流,手机突然再次震动,嗡嗡的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叶观澜盯着闪烁的来电显示,半晌才划开接听。
“说。”
“兄弟,新年快乐啊!”王晅的声音带着醉醺醺的笑意,背景音里隐约有酒杯碰撞的清脆声响。
叶观澜嗤笑一声:“凌晨三点四十七分的新年祝福?王少又玩什么行为艺术?”
“别这么冷淡嘛,出来喝一杯?”王晅笑嘻嘻地问。
“不来。”叶观澜干脆利落地拒绝。
“行吧……”王晅顿了顿,语气忽然变得迟疑,“你……还好吧?”
叶观澜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声音冷得像冰:“……我应该不好?”
“……”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后王晅像是下定决心般开口:“李砚初六订婚。”
——咚。
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攥住,又猛地松开。叶观澜呼吸一滞,胸口泛起一阵尖锐的刺痛,仿佛有人用刀尖沿着旧伤重新划开一道口子。
“操,烦死了!”王晅突然暴躁地骂了一句,“李砚喝多了,刚跟我在一起,说漏嘴了。对方是苏见微,你应该记得,咱们高中同学。”
叶观澜没说话,喉咙发紧,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六年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失控地威胁、狼狈地哀求,甚至跪在地上抓住李砚的手腕,声音嘶哑地说:“再等等,我能给你更好的……”
可李砚只是轻轻掰开他的手指,头也不回地走了。
“嗯,恭喜他。”叶观澜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得不像话。
“……你真没事?”王晅试探着问,“他给你发了请帖,你要去吗?”
“没事。”叶观澜轻笑一声,指尖却深深掐进掌心,“都过去那么久了……他要是请我,我一定准时到。”
电话挂断,房间里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叶观澜站在落地窗前,望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一个被夜色吞噬的影子。
他突然意识到,这栋房子空荡得可怕。而他,已经在这种孤独里,行尸走肉般地活了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