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觉寺依灵云山所建,红墙金瓦绿树环抱,静谧而庄重。
撞钟声悠长绵延,天光透过枝叶洒下斑驳金辉,参天古树遮映着主仆二人的身影。
明霜拦停路经此地沙弥:“小师父。”
小沙弥闻声顿步,双手合十作礼:“阿弥陀佛,施主唤小僧何事?”
“你可知那二位是何人?”明霜指着东南角青石路上气氛剑拔弩张的两位郎君。
小沙弥顺着视线望去,待看清两人相貌后,道:“黄衣郎君是寄宿寺中的沈郎君,另一位小僧不曾见过。”
沈郎君,沈庭初?明霜在心底默念,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油然而生。
另一位头戴金冠,身着锦袍,方才紧跟在唐世安身侧,应是金陵唐家一脉的子嗣。
此刻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拦下沈庭初后,抬脚对着那木桶便是一记猛踹,方才沈庭初辛辛苦苦打满的一桶水,瞬间如决堤之洪,洒落一地。
明霜有心搭救沈庭初,向小沙弥询问:“沈郎君可是得罪了那位郎君?”
小沙弥晃了晃脑袋瓜,沈施主待人真诚,还常帮寺中僧人挑水砍柴:“沈郎君才情出众,以后是要考状元的,断然不会主动招惹外人。”
换句话说,是那位郎君无端招惹的沈庭初。
状元之才?明霜微眯着眼,心间有个计划已见雏形。
“缺银子花,找小爷啊,只要你肯磕头认错,一个响头一百两银子。”
见唐氏子话语愈发荒诞,左右随从摩拳擦掌准备强行逼迫,明霜向小沙弥颔首示谢后,素手放下帏帽纱幔,向闹事的方向行去。
金翘有心阻拦,瞧见姑娘已有决断,无奈跺了下脚,趋步跟紧。
彼时,日头悠悠,天空湛蓝澄澈,枝头雀鸟叽叽喳喳地啼叫。
明霜身姿轻盈,袅袅缓步近前,冷不丁瞧见,唐卫年神情微微愣怔,眸底闪过一丝错愕。
他急忙抬手叫停随从动作,理了理衣衫,心底如湖面被微风拨动荡起层层涟漪,只觉得突如其来与佳人相遇,倒叫他略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唐卫年是金陵唐家大房的嫡次子,赶鸭子上架随三叔唐世安张罗侯府赠书仪式,整个下来过于枯燥无味,他难捺不住性子躲闲,没想到竟被明霜抓了个正着。
明霜故作疑惑,语气中夹杂着焦急与担忧:“这个时辰郎君本该出现在祠堂,眼下流连寺中,可是祭祖发生了意外?”
方才清风抬爱,唐卫年有幸窥见明霜真容,不愿在佳人面前落个纨绔子的坏名声,扯个慌道:“奚娘子多虑了,卫年香囊遗落在殿中,取回途中恰好偶遇昔日同窗,寒暄两句便耽误了,叫娘子担心是卫年的不对。”
惺惺作态!若没见他那对招子在她身上来回刮搜,倒叫人信了这副君子做派。
明霜气势倏地冷下来,强忍住不适,娇声呵道:“脚步迟些,怕是赶不上,我就不多叨扰了。”
话音落下,明霜凝立在原地,纹丝不动,下达无声的逐客令。
隔着纱幔,唐卫年仍感受到那道如冰棱般的目光,装作做样应和两声,自行离去,临走时故意拍了拍沈庭初的肩膀,低声威胁道:“算你小子走运,嘴巴严实点。”
沈庭初自始至终脸色都没变过,君子如竹,威武不屈。
瞧他这副死人样,唐卫年恨得牙根痒痒,想对着他的脸来两拳,但碍于明霜在场只好作罢。
唐卫年走后,沈庭初向明霜拱手道:“多谢奚娘子为沈某解围。”
明霜面露诧异:“你认得我?”
沈庭初道:“家母出身唐府,算起来我与云治同辈。”
他是故意提及唐云治的。
幼时他与唐云治有过一段同窗情谊,前两年唐云治私下托付一个黑黢黢的乌木匣子,让他代为保管,说是日后定会有人来取,便再不多言。
如今唐云治因病辞世,他的遗孀奚明霜来到金陵,沈庭初拿不准她是否是匣子的主人。
听闻今日智宇大师为唐云治做法事,沈庭初便借着为僧人担水的机会,寻个与奚明霜偶遇的机会,岂料撞见了唐卫年险些生出祸事。
幸而天公作美,虽几经周折,也教他与奚明霜遇上。
明霜被唐卫年搅得满心厌恶,哪还有半分兴致去探听沈庭初之事?只随口应和道:“原是沈家表兄。”
言罢,神色间尽是疏离淡漠,无半分想亲近之意。
沈庭初识趣地提出告辞,只行至青石路拐角处时停下,望着明霜离去的背影,陷入深思,她对唐云治的安排一无所知?
沈庭初的疑惑还未寻到答案,傍晚时分奚娘子的贴身丫鬟找上他,约明日末时于茶楼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