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扶额作痛,哀声连连似有满腹委屈:“我的儿,母亲现被你祖父禁足在福宁堂,上哪做得了别人的主。”
唐云帆气昏了头,说起话来不管不顾,厉声喝道:“是哪个黑心肝的作祟?竟要赶走明霜妹妹!”
王夫人闻此称谓,拾起帕子掩去眼底寒光。
刘妈妈侍立身旁,见此情状,一张老脸皱如晒干橘皮,痛心疾首道:“郎君进门满心满眼都是别的女子,可曾注意到夫人身体不适?”
唐云帆吃尽好一顿排揎,登时耳根子烧得通红,方才那股子横劲儿戛然而止,声量顿时矮了半截:“原是我莽撞了……母亲身子不爽利,可曾请过太医瞧过?”
王夫人反将帕子覆他手背,柔声安慰道:“无碍,只是老毛病头疾犯了,休憩几日就好。”
唐云帆蹙眉急问:“是谁惹母亲生气了?”
未待王夫人启唇,刘妈妈又道:“郎君方才问谁要赶走大少奶奶,奴婢斗胆说一句,是大少奶奶自请离府,夫人正因此事夜不能寐,才犯了头痛之症。”
唐云帆失魂落魄般喃喃:“竟是明霜妹妹自愿走的?”
“侯爷既已点了头,我这做媳妇的,还能拦着?”王夫人红了眼眶,长叹一声,“只盼你那苦命的兄长在九泉之下,莫要怨怪为娘……”
“我这就去寻祖父,让他收回成命。”唐云帆话音刚落,人已旋风般卷出门去。
黑色毛毡门帘高高卷起又重重落下,待帆哥儿身影彻底消失在屋内,王夫人陡然变了脸色。
刘妈妈担忧询道:“方才所言,若是郎君讲予侯爷听,岂不会漏了馅?”
王夫人把茶盏往地上掼得粉碎,眼底寒光却似冬日檐下的冰锥子,刺得人脊背生凉:“且让他去,不让侯爷亲眼目睹帆哥儿为奚氏发狂的荒唐样,咱们如何将她彻底赶出侯府!”
明霜妹妹?可真是不避嫌,帆哥儿向来乖巧懂事,定然是那狐媚子教唆引诱。
侯爷也是老糊涂,她含辛茹苦地伺候着一家老小,竟为了区区奚氏便直言休了她!
屋内静了半晌,王夫人轻声道:“素闻宝华寺的菩萨最是灵验,你今日替我去一趟,给治哥儿供盏长明灯罢。”
宝华寺山门外。
康华郡主穿着藕粉色短袄,下着水蓝撒花洋绉裙,如少女怀春般心怀忐忑地来回踱步,鬓间步摇伶仃作响。
每每瞧见有马车停下,她就伸长脖子紧盯着车帘,唯恐错过。
当得知奚太傅孙女与她有相同境遇,康华心心念念都是她的明霜姐姐,二人虽无昔日促膝之谊,然经此一事胜似故人。
巳时将至,迟迟不见人身影,康华向常嬷嬷抱怨:“我就说时辰定的太急,明霜姐姐万一不来怎么办?”
常嬷嬷知她心焦,劝慰道:“郡主放宽心,许是明霜姑娘在路上耽误了,荣恩侯府既收下帖子,人肯定会来的。”
闻言,康华郡主茶褐色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气冲冲地立在谢钊面前:“明霜姐姐肯定不想见你,谢大人先回吧!”
她向皇祖父请求邀明霜相见时,谢钊也在场。他横插一脚非要说宝华寺香火正盛鱼龙混杂。皇祖父担忧她的安全特命谢钊陪她同往。
别以为她不知道,谢钊曾向明霜姐姐逼婚不成,反被打断了腿,依他睚眦必报的性格,定然不会给明霜姐姐好脸色,指不定憋着什么坏呢!
谢钊一身大红色飞鱼服,衬得他唇红齿白,合起折扇晃悠悠地砸在掌心:“不如打个赌,若她亲口说不愿见我,我即刻消失。”
对上奚明霜,他胸有成竹。
回想明月阁那夜她哼哼唧唧的娇气模样,谢钊眼底笑意更盛。
“赌就赌!”话音刚落,康华眼睛倏地亮起。
前方出现一位梳着妇人髻的佳人,撷着利落的珠钗,身着素白云纹对襟褂子,下着杏黄细褶裙,长裙短袄,一色的素净。
明艳长相配上素寡裙衫,气质沉静通体不凡。
先前明霜与康华打过几次照面,依稀记得她相貌,踱步至她跟前正欲拜见,忽地被人环住臂膀。
康华亲昵地半搂着明霜,指着谢钊询道:“明霜姐姐可想让此人留下?若是不想,就让他走远些不要在咱们眼前碍眼。”
明霜顺着指尖望去,心生错愕,这玉面郎君竟是那夜里的罗刹厉鬼。
谢钊眉尾轻挑,目光牢牢锁在她身上。
四目相望,灼热视线烫得明霜心如乱麻,垂首躲避不敢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