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的喘症并不似真正先天就有的那般严重,而更像是由敏症引发。”
敏症?
那不应该是全身发红疹,就像自己上次沾染松花粉那样?
流萤不解抬眸,急切问贺九仪,何以见得。
贺九仪也不卖关子,一五一十说道,“三皇子病发那日,我来的时候三皇子已是安稳入眠,且脉象平顺,我当时还庆幸麻黄过量也没什么,三皇子恢复得快。”
“但到了晚间,三皇子竟又开始急喘,同时还伴有打喷嚏的症状,这很奇怪。一连十几下,直到向昭容清退了屋里所有人,三皇子才止住。”
“随后何文济为三皇子重新开药煎药,我原想跟去帮忙,却遭他婉言拒绝,只留我在屋里,以备三皇子再咳起来身旁无人。”
“索性你也交代要我多留心三皇子,便想着既然留下了,能趁机再摸摸三皇子的脉也好。但向昭容不允,只得作罢。”
“后来几日因为有了沈大人发话,向昭容也不好再阻挠,我便一日三次摸三皇子的脉,发现脉象调和,不浮不沉,比急喘初愈的人要好得多。且三皇子也再没有过一次连打喷嚏的时候,这才猜测当日病发实为敏症引起,并非真的哮症。”
偏殿的门大敞着,贺九仪躬身站在流萤身侧,做出望闻问切的架势,时刻防止有人突然闯入看见他们离得这样近,不好解释。
他声音压得极低,眼神却渐渐升起期待。
终于在北风再一次将房门拍得哐哐作响的时候,等来了流萤的回应,并且与他期待的如出一辙。
“你是怀疑,三皇子的病发其实更像是人为?并且就是当日被向昭容清走的那几人中,有人作乱?因为他们一走,三皇子就没事了,所以极有可能是他们身上夹带了什么东西,才致使三皇子打喷嚏、急喘不止?!”
流萤越说越觉得震惊,并且百思不得其解。
能留在屋里伺候的都是向若蝶和姚梦芹的人,一个是亲生母亲、一个更胜似生母,都决计不会伤害三皇子。甚至包括曹可臻,因着向若蝶的关系,也不可能有什么暗害三皇子的举动。
然从贺九仪所言推断,又只有这么一种可能……
“没错,我就是这样怀疑。”
贺九仪见自己的猜想得到了肯定,便更加笃定继续说下去,
“尤其最近两日,三皇子房中进进出出许多来探望的人,即便她们身上没有擦大量的香粉,那气味也是完完全全陌生的,可三皇子却一次喷嚏都没打过,自然也不再有急喘复发。
足可见三皇子病发当日的种种,皆是由于身边人做的手脚。”
“而且,纵使三皇子已经一日比一日状态好,方子里的麻黄依旧是过量。显然是……是有人故意想拖垮三皇子的身子。”
贺九仪说到此处略有犹豫,惭愧偏头向一侧,像是在回避沈承明和何文济罔顾医德的丢人事实,也像是在内疚自己无权阻止的无能无力。
而流萤脑海里有无数张待解的网交织,并没注意到贺九仪的些许变化。
兀自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送到桌上,示意贺九仪给她诊诊脉。并且稍稍提高了一点音量说道,“这几日天冷,一见风就头疼,劳你开个方子,我等会儿自己去太医署取药就行。”
做戏做全,月廊那边可是有小太监值守的,要是真想偷看,也能看到个大概。
正好也给她一些思考的时间。她扣下另一只手,指尖轻敲桌面,哒哒声缓慢而规律。
仔细回忆当日见到的每一个人。有哭得心如刀绞的姚梦芹,有眼睛一寸不离的向若蝶,有仿佛事不关己的曹可臻,还有被骂没脑子的迎春,以及冻得嘴唇发紫的妙荷……
等等!
今日北风大作,岂不比那日更冷?
怎么妙荷今日就不见什么受冻模样呢?唇红齿白的,方才跟自己在寒风中说了好些句话,嘴唇都没一丝打颤……
不对劲!
流萤用力敲了一下几案,她的直觉告诉她,妙荷一定有问题。
于是急急问贺九仪,“你可还记得三皇子突然开始打喷嚏的时候,妙荷在不在他周围?我是说离得非常近的那种。”
流萤眼神愈发凌厉,仿佛离真相就隔一张窗纸。
贺九仪敛神也想得认真,片刻回道,“在!正是她喂了三皇子喝药!”
“向昭容一见三皇子开始打喷嚏,就狠厉拽了妙荷胳膊一下,撵她赶紧走。起初我还当是妙荷袖口的线头太长,不小心刮到三皇子鼻子才弄得打喷嚏。可等她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我却看见她两只袖口都是挽上的,手腕光秃秃,根本不像有什么能刺激到三皇子的东西……”
流萤听到这,突然抬手打断,扭过脸问宝珠,“你冷吗?”
宝珠正听贺九仪说话起劲儿,一下子被叫住反应不过来,疑惑歪头啊了一声。流萤只好又快速解释了一句,“我是问你现在在门口站着,觉不觉得冷?”
宝珠这回听懂了,旋即摇头说道,
“就是刮进来的风有点吹脑门儿,身上倒不冷。您忘了,这件衣裳奴婢前几日才絮了新棉花呢。”
她不明白流萤为何这么问,只能把自己的感受说得尽量详细,以便流萤能自行从中获取想要的信息。
流萤点了点头,又说,“把那杯茶递我,别洒了。”
宝珠闻言,再次疑惑上前,听话端起茶盏,拿到流萤面前。
流萤却没接,只捏住她的手腕,指给贺九仪看。
“宝珠不冷,尚且不会将袖口卷上去再做事。那日我亲眼见妙荷即便蹲在火盆旁边依旧冻得瑟瑟发抖,足可见她是真的冷得不成样子。试问这样的人,会因为端一碗药就把整个手腕都露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