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朋友来说,关长岁的确是个很好的倾听者。
他这一路上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孟藏冬娓娓道来的往事上,或沉思,或同情,等着孟藏冬一点点抒发早在内心积蓄已久的情绪。
也不知道真实的过去里,有没有朋友听他讲过这些话。
这里虽然是幻境,但是人物的行为逻辑都是按照过去时间线上的真实情况延续。
关长岁听得仔细,一是感同身受地觉得孟藏冬这日子过得憋屈,二是觉得,这幻境的破解之道,可能就在藏孟藏冬的情绪里。
他就这样侧着身子,一边观察着着孟藏冬的表情一边往前走。
这越走,关长岁就觉得越不对劲,明明出来时天气还早,可日头看着已经日上三竿,印象里他们可没花这么多时间。
更诡异的是,这街道上现在一个人影也瞧不见。
难不成这幻境只能创造环境,已经无法再模拟出街道上的行人了?
他摸着下巴,想到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自己虽然看不见但是幻境中的人眼中世界还是正常的,于是问道:“藏冬兄,这街上......人多吗?”
他问得没有那么直接,毕竟幻境中的人一般的还是按照自己世界的运行逻辑在走,问得太奇怪反倒看不透真相。
但是没想到孟藏冬却叹了口气说:“这哪有什么人?”
关长岁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孟藏冬眼睫微抬,关长岁亦随着他的视线望去。
眼前的主干道路直通天际,街道两侧的建筑门窗紧闭,沿街一些摊位铺子出售的物件还大大方方地展示着。
只是没有人,就好像人是凭空突然消失了一般。
往前走,长街没有尽头,再往前走,长街不断地延续。
到现在为止,这个幻境终于显露出一丝不寻常之处,孟藏冬呆呆地静立在原地,他不但看得出来长街上没有人,更知道长街上就该没有人。
所以孟藏冬不仅是幻境中的人,他很有可能就是这个幻境的主人,也许他和关长岁一样,是带着真实世界的记忆投身到了这里。
关长岁和他对视片刻,双眼闪过一丝审视和精明。
见对方没有接下来的动作,更没有表现出攻击的行为,关长岁反倒率先抓住孟藏冬的手腕说:“既然没人,也没什么好逛的了,咱们不如回去吧。”
他不等孟藏冬反应就拉着对方往回走,转身走回拐弯的那条街道,身后一模一样的长街出现在眼前,关长岁后退两步,眼前还是刚才不起眼的小巷拐角,身后是一望无际的长街。
这里被设计成了一条循环空间。
他扭头看着孟藏冬,孟藏冬自从讲述完过往后神情就变得有些茫然,他没有看关长岁,只是木木地说道:“别回去了,回去也没有什么好看的,别回去了。”
他是有意识地阻止关长岁回去,他在创造幻境。
*
另一边,柳逢春全然未知孟宅外的天地已悄然发生了变换,他无暇怀念许久未见的旧友居所,心中盘算片刻,径直朝正对湖心的那所房间走去。孟父的房间走去。
映入眼帘的是招待客人的正厅,而绕从正厅两侧的通道绕过去,就来到了孟父休憩的居所。
如果这个湖心岛下有个密室,那开启密室的机关最有可能安在这个房间里。
他是随关长岁一同落入了这个幻境,只不过比关长岁早几刻清醒来,他也不像关长岁那样正巧落在门口的柳木上,他一醒来就发现自己站在曾经客居过的小院内。
葱茏的草木和熟悉的房间布置一如他记忆中的模样。
或许是这个幻境构成的世界里本就有一个“柳逢春”的存在,竟然没有一个人能看到他。
他趁机躲在暗处,眼见着关长岁认错“自己”,眼见着两人挨挤着坐在桌前,心中涌现出般配念头的同时,竟然酸倒牙般地生出几分不悦来。
对方明明是个影子,而他才是那个真真正正的人。
可如果真让两个柳逢春并排站齐,人人都看得出,三百年前的柳逢春才是真正的人,而现如今的他,更像一团面目模糊的影子,一团漂泊无依的鬼影。
在漫长的等待复仇与寻觅里,他都快遗忘了自己本来的样子。
看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露出笑容时,他竟然觉得有些恍惚。
这是谁?是他吗?
他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柳逢春正大光明的摸进屋内,此处书房连接着卧房,中间有一块薄绢屏风摆当中,分隔成两处空间。
柳逢春环视四周,感觉此处的布局有点奇怪,但又说不上来奇怪在哪里。将这个疑问放在一边,他开始想象,如果是自己布置,把密室的机关安排在什么地方最合适?
应该不易被察觉——他排除掉眼前最吸睛的几处摆设。
也应该经常被启动——灰尘堆积的角落也被他筛掉。
更不会藏得太过隐蔽,以至于自己摸索着都困难。
他再次来到房间入口,模拟孟父的行进路线,他绕到书桌前,双手撑着桌沿观察桌面,宣纸平整地铺在桌面上但是一字未写。
笔架上挂着几杆毛笔,笔尖干燥无墨,桌面上也无写过的纸张或者书本。
他站直身子后转,却发现此处和背后书架的间隙是在有些过于局促,让他活动起来都有些困难,按理说如果经常在此处活动空间不应该设计得这么狭窄。
他转头快速扫过背后占据一整面墙的书架,这书架打扫得几乎是一尘不染,有几排书依旧崭新,似乎摆在此处从没翻过,而有几个格子上的书一看就是经常拿出来翻看,书脊都有些松散了。
他一个一个的挨着翻过,发现经常翻动的书大都和阵法相关,算是碰到了他擅长的领域。
孟家老爷对阵法还感兴趣?怎么当年从未听他提起过。
自己当时可是身份明牌的万法宗弟子,正常来说多少也会提及一点相关信息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