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可是手上沾了东西?”
自打小姐晨起以来就止不住往右手看,时而看一眼,沉思,过一阵再看,春桃起初以为是被刮着了。
可她手心白白净净的,并无伤痕。
被春桃懵懂地这么一问,谢知仪手心登时便烫起来,一路烫到脸上。
“没有,咱们快些出发罢,还要去看香坊。”
顺便招些做香料的工人,今日已是十四日 ,距给广安寺验货还有六日。
她虽有制香经验,可供给寺庙的檀香一类还是欠缺实践,需得练练手,做出些样品来比较才能择出优选。
从东市转到西市才勉强找到三位略懂制香工艺的妇人,谢知仪将人带到张管事昨日帮忙盘下的香坊,其中器具一应俱全。
“就是这里了。”她转身对身后三位妇人说道,柔和杏眸中带着掩不住的期待。
其中姓周的妇人抱着包袱上前两步,仰着脸认真打量眼前工坊。
她四十出头,是三人中最年长的,丈夫早年在药材行当帮工,耳濡目染下便识得些香料特性。
谢知仪从袖中取出钥匙,插入明显换过新的锁眼一转,她声音冷静有力,听着叫人莫名信服。“今日我便先教你们如何制出粗细不同的线香,因着咱们是给寺庙供香,今日算是先自个摸索摸索用哪个方子,便不必如此讲究,但日后上工前需沐浴更衣,用饭时忌用葱蒜一类味道重的吃食,制香坊内不得喧哗,工具每日收工前需清洗擦拭完毕。”
先将规矩立下,省得到时坏事。
身后三人连连称是,她这才转过身问,“你们都认字不认?”
周玉娘忙将手举起,“我认!”
姓胡的年纪轻的妇人也举了手,“我也认得。”
姓唐唤净珍的妇人明显有些局促,诺诺道:“东家,我确实不识字,但是我制过香,心里都记着的。”
若非被当时香铺掌柜的侄儿挤掉了活计,她也不必日日守在东市找散活做。
“好,你们先同我进来罢。”
推门而入,只见厅内整齐排列着各式制香器具,石臼、铜碾、檀木案几上摆放着大小不一的瓷钵,墙角还立着几个半人高的陶瓮。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光影。
谢知仪心里总觉着用碰过闻清许那处的手再去碰香料不好,便只是站在一旁指挥她们做事,顺便将香料单子写了,以便对制香不大熟悉但能识字的两个妇人做参照。
一连三日工坊内都是炉火高燃香气四溢的状态。
谢知仪白日在工坊忙得昏天黑地,晚上却是一点不耽搁地收工回闻府。
自从前几日帮闻清许行过一遭荤事后他便更粘人,不过好在只是抱着她说些信不得的痴言而已。
每日闻府香坊两头跑,谢知仪全然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若非云空找上门来,她都不知自己随口拈来的胡言竟真掀起了场小小风波。
“谢小姐,近日来寺的女客比起往日竟翻了几倍,而且一日比一日多,师父让我来问问您能否提早验货,若是照这么个情形看剩下的香料怕是很快就不够用了。”
云空光溜的脑袋上还有汗,他找到这位谢小姐的香铺才知晓她在这处,又骑马过来,总算见到人了。
不知为何,见到她就觉着此事应是能解决的。
样品已经做好了,谢知仪心下有数,便应道:“可以,那便未时罢,我派人将样品送过去。”
于是与广安寺的生意就这样定下来。
婚前谢知仪便更忙了,拿着舆图去那些名不经传的小寺庙一个个去问,有的小庙落得深,有的小庙和尚加起来还不超过五个,有的小庙甚至已是破败凋敝之态。
如此一忙便是小半月,忙得谢知仪某日清晨照铜镜时才发觉自己竟然瘦得腮边都薄了几分,原本颊侧微微圆润带来的乖巧柔和褪去大半,只余下沉静清冷。
这些日子闻清许也忙得见不着人,每日都是钟宣过来传个话便走了。
不必赶着时间回来与他用饭,谢知仪便回得更晚。
广安寺的香料赶制了大半,约莫再需半月便可全部完成,这样就能紧着接上六座小寺庙的生意。
原本香阁的主要收益便从散客变作这些需求量大的寺庙。
算上广安寺验过货后给的银子,再加上这些小寺庙的定金,谢知仪手头竟是有足足四千五百一十两银子。
这简直是从前想也不敢想的数目。
哪怕已经还了闻清许银子也还剩下很多。
十月初五天已是彻底冷下来,燃得正盛的烛台在木窗投下道淡黄暖光,窗外便是时强时弱的冷风,打过窗子发出叫人听了便齿寒的沙沙声。
眉眼间尽是淡然的少女身着竖领织锦小袄,谢知仪今日总算不用外出,便来了生意最不错的澹月阁对账。
囤积的最后一批货也快卖完了。
该再招些人手为香铺供货。
她眸光低垂着看账本上小字,便听着帘外有脚步声以及什么东西碾地的奇怪声音。
此时快过酉时,外面又冷又暗,入冬后的平常日子便是连商铺都收铺很早。
若非她过来查帐,澹月阁这会儿早该打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