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是在家中住,只是主母管得严不好收信笺。”
谢知仪垂眸,声音同样细细小小,捏住茶盏的指尖却收紧了些,她不想撒谎,可实话到了嘴边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虽说此事已是昭然若揭,不然如何解释那些送往侯府石沉大海的信笺,但能避还是避着些答为好。
心中紧了又紧,她确实不大习惯在已然算得上友人的崔姩婉面前扯谎,抿了口茶水又转脸补充了句,“待我成婚后或许会好些。”
崔姩婉见她小扇般的乌睫垂着,便知自己问多了,她鲜少会因着他人情绪而难为自己,想说什么便说了,想问什么便问了,可眼下竟踌躇着不知该不该出言缓和气氛。
还好席下说说笑笑的声音能掩住她突兀的沉默。
指面摁在梨花木案上,崔姩婉还不知如何接话,便听见身侧明显找补的轻言。
她登时便作出反应,宽慰道:“嗐,不要紧,那我到时再约你罢。”
茶会散时已是残月初升时分,暗蓝夜幕下吸气都是凉的,枝桠快探出高墙的不知什么树秃着,曲折纹路像是将天也割碎。
已是冬日将至之时了啊。
谢知仪在崔府用了不少茶点,左一块右一块又配着茶水,肚中是一点空隙都不余。
她接连好几日白日不在府中,因此完全没料到今夜房中还有人等着她用饭。
侍女也是一如她离府前那般在院中各忙各的,见她回来也只是行礼问好并无多言,只是屋内烛火点着,从外面瞧一派灯火通明。
谢知仪裙摆漾着,她脚步轻快地迈过门槛,正想着赶紧沐浴更衣,便见着厅堂沉木桌旁坐着不知在看什么书册的俊朗青年。
他手大,单手便将书册稳稳托住,还有余力翻页。
“回来了?茶会如何?”反手将册子合上,闻清许抬眸看她,眸中清明。
被他这般瞧着谢知仪莫名有种被兄长关怀的错觉,不过他确实比她大了两岁。
“还算不错,”她走过去,在他身侧坐下,“她们人都很好。”
不作为敌对关系的话确实都还挺好。
“嗯。”
闻清许应了声,视线黏在少女唇上,又描摹过被衣料遮得严实的细颈,最终落在她仍蕴着欣然的圆润杏眸上,他此时才顿觉谢知仪不过是个刚过十八的姑娘,喜怒来得快去得也快。
声音不自觉柔和下来,“饿不饿?”
“不大饿,我在茶会上用过不少茶点,此时还有些撑。”谢知仪答得诚实。
“那便不吃了,还有一月便是婚期,我本想让人请个嬷嬷入府,只是短期难以定好人选,”闻清许顿了顿,难以启齿的羞耻感同体内诡异的兴奋揉成一团让他身子发麻,“因此,有些事,我会教你。”
“为何要请嬷嬷?”谢知仪见他欲言又止,不知想到什么,那双落在她面上的黑眸顿时变得叫人有些难以直视。
幽深,且极具叫人不自觉瑟缩的侵略性。
从礼法上讲,凡是有些地位的人家嫁女儿前都会使其府内嬷嬷跟在身边,主要是为着其提早熟悉在夫家的规矩,譬如给婆母奉茶该如何行礼如何问好,又譬如中馈之事何时该做何时不该做,以及夫妻敦伦之道,何时开始,何时停止,每月频次,何时能做,何时最好不要做。
可闻府侍女都是张管事自谢知仪来了后才从外面挑回来的,更别提嬷嬷。
有经验品行好的嬷嬷确实难找。
找不好便是尊大佛,仗着资历能将谢知仪压死,闻清许仔细思量过,如今他无父无母,谢知仪也没必须学那些个东西。
至于旁的,他自会来教。
“你跟我过来,我有事教你。”
伸手轻易将少女手肘握住,闻清许将人半拉半推地朝里间走,起身时还不忘将桌边书册捎走。
教什么?
谢知仪隐约猜到些什么,却又觉着荒谬。
思绪拉扯间顺着他力道起身,她顺从地被他半搂着往前,却仍是没按捺住心中疑惑,“教我什么?”
“府中要务。”闻清许言简意赅地回。
府中要务?或许真是有什么要紧之事。
谢知仪后背同他紧紧挨着却并未觉得有什么不适,被带到窗边梨木圈椅处,在她对面的青年撩袍坐下前特意将窗子也关了。
看来是不能外传的紧要之事。
谢知仪更认真,双臂交叠着端坐,等他发话。
“咳,你自己先看看罢,若是不懂,再来问我。”闻清许不自觉舔了舔唇,两指点在封皮精美的书册上,轻使了些力便推到她面前。
谢知仪不明所以,毫无防备便将册子拿起来翻开。
首页便是惟妙惟肖的工笔画,两个小人,水蛇般扭在一处,几点朱砂直直撞进眼中,撞得人几是眼冒金星。
什么东西!
一把将册子合上,有股热气蒸腾而上,蒸得谢知仪脸红了个彻底,一双眼睛看哪都觉着不自在,不敢看对面,更不敢看桌面。
脑中画面久久不散,甚至隐有改头换面之势。
脸皮火烧一样的烫,连呼吸都是灼热的,本就发过汗的身子更粘腻。
她还以为他要说些什么关紧的,不曾想竟是这么个事!
“我不看,你拿回去罢。”
“若是不看,你到时又要吃苦头。”